或许是这些年活的太顺风顺水,让清竹县主忘了她孤独惨死的母妃,忘了那九天宫阙里的贵人是何等冷硬无情的心性。
她仰头凝望着璨然的天色,到底是把眼中的泪意咽了下去,转眼间便对身边的丫鬟们说:“好了,扶我回院子里休息吧。”
送走了康平王后,齐衡玉枯坐在玫瑰纹扶手椅里,与神色不算舒朗的婉竹大眼瞪着小眼。
鲁太医今日在宫内当值,来看诊的是他近段时日新收的小学徒,他踩着日光而来,身形显得极为瘦弱,走进外书房时无意瞥见了婉竹的清柔芳姿,眸中掠过一抹惊艳。
如此细枝末节的动作,却还是被齐衡玉纳进了眼底,他蹙着眉审视着这位稚嫩的新太医,脸色已显得格外黑沉。
“去抬插屏来。”他的冷声吩咐打断了那小太医的思绪,也让廊道上候着的静双与落英不自觉的地抖了抖身子。
鲁太医时常为婉姨娘看诊,起先还要隔着软帕和插屏看诊,后来却是摒弃了男女大防,撤走了插屏和软帕。
如今这位面生的小太医来为婉姨娘看诊,又不知怎么触怒了齐衡玉,竟是要小厮们把插屏都抬了出来。
苦等了一刻钟之后,那位战战兢兢的小太医才顶着齐衡玉灼灼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替婉竹把了脉。
好在婉竹的脉象一切康健,只需她放平心态,切勿再劳神忧思,这一胎便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
齐衡玉赏了小太医些银子,待他写下药方后便让静双领他出了齐国公府。
跨出齐国公府的门槛时,那位小太医才敢拿起衣袖擦拭了自己额角的细汗,回身朝静双行了个礼道:“多谢。”
静双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便揶揄他道:“你可比你师父胆小多了,我们世子爷又不会吃人。”
那小太医却是一个劲地摇头,脑海里回忆着方才齐衡玉瞪向他的狠厉目光,霎时连什么话都不肯说了,提着药箱便钻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外书房里的齐衡玉与婉竹却还在无声的对峙。
丫鬟们走到耳房去为婉竹熬药,落英则装聋作哑地走到了廊角,生怕会扰了一墙之隔内主子们的安静。
婉竹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上,身前的四角青铜鼎里正拂起缕缕烟袅,淡雅的茉莉花香,不呛鼻也不浓艳,最适宜让孕中之人安神。
她甚少来外书房寻齐衡玉,可如今仔细地环顾一番,却觉得这书房里角角落落里透着些她和如清的痕迹。
譬如说翘头案上摆着的那一副歪歪扭扭的字画,便是上一回如清在莲心院的方桌上乱涂乱画写下来的,本是孩童率真心性,谁曾想会被齐衡玉裱成字画。
再就是博古架上的绣球和双陆棋,内室里还摆着一套崭新的叶子牌——上一回齐衡玉非要陪着婉竹玩双陆和叶子牌,结果被丫鬟们杀了个片甲不留,闹出了好些笑话,他便偷偷在外书房里苦练技术。
婉竹将这点细小的痕迹尽收眼底,这段时日堵在心口的郁结好似也如眼瞧烟烟袅袅的青烟一般消散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