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没人能比匡悯更清楚一真道首的实力。
于孙寅的整个战斗过程里,这位一真道行刑人一直都在和一真道首对话,半点未受干扰。“对姬凤洲的刺杀,能成功吗?”
一真道首也根本不对孙寅做什么表达,就好像只是在吃饭闲聊的时候,顺带手地按死了一只苍蝇。随口道:“道主遗蜕蓄养多年,在此战有超脱的力量。姬凤洲借大景国势,也有超脱的力量。两边都不是永恒自在,都不够稳。”
“但景国非姬姓一家之景国,乃天下道修之道国。我们一真道才是道门正统,对道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只需要一个机会,只要在关键时刻的一个动摇,就足以将姬凤洲扯下龙榻。”
“我以神意推动道主遗蜕,事实上可以看作我和姬凤洲放对——就看姬凤洲这么多年藏着掖着,华袍底下,究竟是虱子,还是利剑。也看看我能否把握那个瞬间。”
一真道首这话说得谨慎,但字里行间,自有无敌的自信。他有资格审视姬凤洲,考验姬凤洲,而他也一定能把握关键机会。
“我是说——在此之外的力量。”匡悯沉吟:“就怕被人干扰。”
“中央帝国本就万古雄魁。道脉并不需要一个分裂道国的皇帝,需要的是能够将诸方力量团结到一起的君王。姬凤洲这次越界了,不会有人救他。”一真道首的声音如雷翻滚,行于高天,仿佛划定了一切:“而且谁都来不及了。”
无论一真道怎样臭名昭著,真正的道门中人,都不能否认一真道对于道门的贡献,也都清楚一真道对于道门荣誉的维护。
谁能说一真非道门?
谁有资格说一真不是正统?
姬凤洲如此激烈地清剿一真道,无论出于何等理由,都算是自残其身!
且发力如此突然,借平等国这样的外力起手,以一真道蔓延道国各个角落的耳目,竟也事先没能得到消息。
不仅道门三脉在这件事情里没有得到信任,整个景国朝廷、甚至具体到帝党内部,所知者也必然不多——但凡多几个,一真道就能提前反应了,一如过往的很多次,也如姬炎月的死。
这是什么行径?
往小了说,是天子多疑,刻薄寡恩。
往大了说,这是姬凤洲的独裁一举,只掌压国!
今日能如此灭一真,他日大罗山、玉京山、蓬莱岛,又能囫囵?道门三脉真能自安?
他笃定诸方都不会插手,也确切的来不及。而留守天京城的那几个真君,加起来也没有能力插手超脱层次的斗争。
所以他才会悍然启用一真遗蜕!
都藏了这么多年,本该用在水到渠成的时候,去一锤定音。但天下一局棋,人人都落子,昔日一真道主都不能尽如其意,未能逃脱陨落之厄,况乎如今的一真道。
既然已经嗅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他也付诸前所未有的决心。把最大的底牌都翻出来,孤掷此注,赌于此局!
“既是亲以神意驭遗蜕,倘若事有不成——”匡悯却也不怕表现自己的担心,即便有最大的信心,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相较于一时高低,一真道的存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道首的身份……”
一真道首很是平静:“这些年我动辄枯坐,无根之意倒是切割了很多份。即便不成,也须捉不到我。”
“道首打算怎么处理他?”匡悯这时候才问到孙寅。
因为战斗在这时候刚好结束。
惊天动地的绝巅战斗,只不过是一翻掌。
那恢弘的声音如日月静悬,并无波澜:“不错的材料,制为道兵。”
“有些可惜。”匡悯道。
一旦制成道兵,绝不可能再保持衍道力量,且永远失去跃升可能。
游缺这样的人,未来本是无穷。若是加入一真道,未必不能把握永恒之真。
此后却如行尸走肉,定格在某个瞬间,也的确要被抹杀性灵。
“宁要真源一滴,不要假性万顷。”道首的声音说。
铛!!
便听得这样一声巨响,斩断了他们的交谈。
抬眼看去,有铜色的刀锋,狠狠斩在一真道首的手掌上,发出震天的响。却是钱丑御法而来,援救孙寅。
这只捉住了孙寅的手,蓦然绽开,一瞬间又铺天盖地,有无限之广。
而那铜色的刀锋团团环转,疾速飞驰,与五指之山不断碰撞,分明一枚巨大的刀轮,予此掌世以几乎无限的斩击!
“好个假性万顷都不要。”钱丑的声音在如此攻势之下,亦显出几分凌厉与锋锐:“且问你,真金白银可算真?!”
“我说……不算。”一真道首的声音轰如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