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文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捂着脑袋说要去醒醒酒,木水清看了眼半眯着眼的赛文,赤红的双眸默默盯着他没说话。八个人的方桌游戏瞬间少了三个人,剩下的人也玩不下去了,干脆边吃边等人回来。附近最近的厕所,是马路边的公共厕所,距离众人喝酒的地方有五百多米。想要去上厕所,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天没黑的时候,那树林看着还算正常,如今夜色已深,昏黄的路灯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灯光在地上投下扭曲蟠虬的树影,像蠕动哀嚎的人彘,看着比没灯还要恐怖。夜晚的凉风渐渐刮起,容羽走在树林中,莫名开始觉得有些冷。寒意顺着衬衣领口股股灌入衣下,冷的她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胳膊。短短二百多米的林中小路走起来像是漫长无涯,容羽走了许久都还没走到道路尽头,身上冷得已经冒起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背后尤为发凉。她猛地回头。却只能看到夜空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来处。容羽紧了紧衣领,继续向前走。冷风渐起,发出簌簌呼号。突然。她开始听到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并不重,但在空旷无人的林中小路上,听起来格外明显。容羽加快脚步朝前路走去,却发现那脚步声紧跟着凑近,似乎马上就要冲到她面前。就在容羽已经低头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的下一刻,猛地撞上一人。清澈干净的香气瞬间撞了个满怀,像是投身于柔软的花蜜中。容羽猛地抬头,就对上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耀眼的金色卷发在月色中依旧漂亮夺目,像遗失在月色中的珍宝。上一秒还在的恐惧瞬间都被抚平,容羽微微开口看向面前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贺娇拧眉看着她:“你在干什么。”容羽登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扶在贺娇腰上,连忙后退半步收回手:“我刚才”她原本想说她刚才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现在看到忽然出现的贺娇,又觉得或许就是贺娇的脚步声,想说的话便停了下来。贺娇不耐烦地侧身绕过她迈步离开,朝她们来时的方向走去。容羽原本也不是特别想上厕所,刚才又亲自经历了恐怖的林中小路,更不敢一个人回去,干脆厚着脸皮跟在贺娇身后往回走。说来奇怪,原本一个人走起来格外诡异惶恐,布满狰狞树影的小路,如今跟在贺娇身后,却完全感受不到了刚才的恐惧,甚至还有几分月夜下的平静。身前贺娇步伐平缓地走在前方,昂首挺胸步态娴雅,连走路都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连琅笙的礼节向来做到滴水不露,就算在商战时依旧让人挑不出错,容羽将这一点也写进了原女主贺娇的人设中,更是在方方面面被贺娇表现到极致。就像现在,只是普通的走路,都美得足以上年轻人的仪态教科书。但容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好像太安静了点。她低头看着前方贺娇的脚踝。贺娇皙白的长腿踩着一双三厘米的红色中跟鞋,走路间能看到脚踝的跟腱鼓起又放缓,踝骨凹陷处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从小腿到脚踝无一处不是美的。甚至连走路都格外安静。她继续往下看,忽然发现这个贺娇,怎么没有影子?这个想法一出,容羽瞬间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如坠冰窖。彻骨的冷意无孔不入钻入衣下,冻得浑身一个激灵,却死死咬牙不敢出声。忽然,两只手当空伸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从后捂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扯进了旁边的树后。容羽被转过身按到书上,正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来人的脸,有些不敢出声。贺娇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贺娇”的背影,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唇中,无声跟容羽对口型:“不要出声。”容羽连忙点头。她是被贺娇抵在树后的,没有站直。贺娇原本就和她差不多高,这下略高她几厘米,肩头的金色卷发垂落在容羽胳膊上,像是铺散开的星河。两人无声看着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变成的“贺娇”依旧背对着两人向前走,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容羽这才松了口气,但仍是感到后背发毛,回头看向贺娇,无声询问:“那是什么?”贺娇凝神盯着远处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她,凑近容羽耳边低声回答:“刚才你的话还没说完,就一个人转头走了。我等你走远,才看到你身前还有一个‘她’。”这种过于灵异的场面让容羽这个“魂穿”人员,和贺娇这位“重生”人员都有些束手无策。容羽明显感到自己心跳加速,指尖都有些发麻。周围阴冷潮湿的树林中唯有面前的贺娇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她下意识抓住贺娇的手腕。面对着她的少女拧眉低头看了一眼,见到她脸上略显发白的脸色,最后还是没有抽回手。没被人推开容羽已经万分庆幸了,她小心握着贺娇的手腕,寻求贺娇的建议:“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只是个小说家,不是什么实干家,如果是她亲自写过的剧情倒无所谓,可她原本的剧情中并不包括现在的场景,容羽对这种充满未知的状况有着本能的恐惧。贺娇贴在她耳畔低声回应:“先朝大路走。”容羽立刻点头。两人看向原本要返程的方向,那个跟贺娇一模一样的“鬼影”已经消失不见,但周围的树林却好像更加幽暗,透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诡异。两人于是转身朝厕所附近的大路走。过于安静的小路上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冷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在耳边荡来荡去,容羽总觉得暗处像是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盯着她,越走越后背发毛。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不知道走了多久。贺娇忽然停下脚步,脸色难看地狠。贺娇:“这条路怎么变得这么长?”容羽一愣,也觉得哪里不对。按道理来说,她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经接近厕所,再往前走几十米应该就到了,可现在又走了有一二百米,前方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树林。容羽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难道是贺娇蹙起长眉:“碰见鬼打墙了。”她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如坠冰窖,湿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冻得容羽浑身颤栗。空气中的冷气凝结成了水珠,在小路上缓缓升起半透明的云雾。云雾掩映中,道路尽头倏地出现了一道僵直的身影。那人身体矗在阴暗中,看不清楚是谁,还好头顶上挑染的蓝毛昭示着他的身份。是赛文。容羽上下打量他几眼,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赛文也跟她们一样,不小心被困在这条路上了?容羽正思索着,前方的赛文突然瞬移了几米,离她们更近了。容羽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就看到赛文再次瞬移靠近,这次她们的距离只剩下了五十多米。赛文的脸终于能勉强看清,原本还算清秀的长相苍白僵硬,双目全黑睁到最大,眼角近乎要撕裂。他浑身上下纠缠着黑气,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着。头部前倾,肩膀上吊,踮着脚,像是脖颈拴了条长绳,被绳子提溜着似的。每过两秒,他就会突然向前瞬移几米,容羽却没看到他的双腿动过,完全是被提着向前。她身旁的贺娇脸色有点发白,但还算镇定,容羽听到她小声说了一句:“不应该啊,之前没有这个剧情”她一句话没说完,陡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和容羽对视。但如今情况紧急,容羽来不及等她说话,拉着贺娇的手赶紧带她朝相反方向跑去。面前猛地出现赛文的身影,他那双纯黑的眼睛暗藏着丝丝缕缕的红丝,盯着容羽的表情狰狞诡异,嘴角慢慢扬起,一直咧到耳根,露出鲜红的牙龈血肉。周围冷风狂啸怒号,又像女人的呜咽求饶。赛文伸出手,直直朝她脖颈处伸来,说话声像是蛇类的低语:“容羽”这场景实在让人头皮发麻,容羽觉得似乎有冷风顺着裤腿钻上来,寒意一直漫过头顶,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她正要拉着贺娇绕开赛文继续跑,身旁的少女忽然伸手抓住赛文的手腕,掰着他的手向后一个过肩摔,一下将赛文摔到地上。而后一脚踩了下去。周围都是悬浮的云雾,已经开始看不清地面,幽静的黑夜中,容羽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咯吱声,听得耳根发麻。贺娇面无表情拍拍手站直身体,对着她道:“走。”“哦、哦好”容羽跟着她快速朝回去的路上狂奔,边跑边想,她在小说中给贺娇安排了武力值吗?好像没有啊。但她们刚跑几步就再次停了下来,远远就看到道路尽头,又是一个逐渐拉近距离靠近的“赛文”。这次他手上还拿了一把刀,直直向容羽冲来。容羽回头看了眼身后,她们来的方向,另一个“赛文”也在飘忽着靠近,分不清那个是真的。这俨然已经不是纯爱文女主贺娇和她能解决的麻烦。容羽深吸口气,想让贺娇先走:“‘它们’是冲我来的你先回去,往树林里跑。”贺娇脸色微变,凝眉看着她,神情复杂:“你不是原本的容羽,你到底是谁。”她继续道:“那个男的只会把我利用到最后一刻。”容羽不明白剧情怎么是这样,她原著明明是个小甜文啊,难道是连琅笙脑中的剧情更改了?但当下时间紧张,她也没时间多想,看着贺娇轻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真正的容羽。”贺娇一愣,呆呆看着她。容羽说的没错,因为连琅笙并不喜欢同性,她喜欢连琅笙不敢表白,甚至在小说中都不敢承认,怕被连琅笙发现,所以才将主角设定成男性。她怎么舍得让原著中的“容羽”对贺娇不好?小说中的容羽对贺娇绝对就是性转的她。脑世界的设定都会像意识主人的个人喜好靠拢,如果贺娇就是连琅笙意识体,她不喜欢男性的“容羽”,是不是可以说明,她也可以不在意性别?她在意的是容羽本人?这个想法让容羽指尖颤抖,心中倏然升起隐秘的愉悦感,就连周围的恐怖环境都不再在意。就在此时,贺娇背后的树林中居然又冲出另一个持刀的赛文,高举着手中匕首就要向两人刺来。容羽下意识将贺娇推开,那刀尖已经贴近了她的脑袋,冰冷的寒锋冷光泽泽,寒意如蛆附骨,容羽甚至都清晰感觉到了透过肌肤的冷气。身旁贺娇反应再快此刻也来不及了。容羽只听到贺娇一声急促的呼喊,下一秒,忽然一道人影疾冲而至,指尖夹着一张金底红纹符纸,一下按在赛文眉心。那符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注入了赛文的头部,纸张四角翻飞宛若扑闪翅膀的金蝶,当来人松开手时,符纸依旧贴在赛文眉心,稳稳将他定在原地。木水清双目紧闭。双手掐诀,举至眼前,而后猛地睁开眼,鲜红的赤瞳中流光溢彩。她怀中纸人从衣兜里抛出数十张金红符纸,符纸四散定在空中,环绕着木水清开始飞速旋转。“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六丁六甲,与我神方”她从疾速旋转的符纸中抽出一张,食中指夹住,对着赛文的方向在空中快速画符。容羽就看到一连串金色符文在半空中逐渐清晰,慢慢靠近赛文。随着木水清一声轻叱:“去!”那符文一下钉入赛文身体。僵直不动的赛文睁大眼睛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可容羽却听到了他身上发出来的尖叫嘶吼。一道半透明头上长角的模糊黑影从他背后被挤了出来,那黑影既像人又像只畸形的猴子,从赛文背后剥离开被架在半空中。原本环绕在木水清周围的符纸倏地冲过去将它裹住。原本那黑影比容羽都高,却逐渐嘶吼着变小,包裹着它的符纸不断扩大,牢牢将它裹挟在其中。当符纸下扭曲挣扎的黑影不再动弹时,符纸已经将它裹成了手掌大小的圆球,密密麻麻容羽看不懂的符文缠绕其上,就像个普通的圆球。木水清拿起半空中的金红色球体,放在手中颠了颠,扔到地上一脚踩碎。碎裂的符纸飘飘洒洒落在地上,内里的黑影却燃气白烟,瞬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僵硬站在原地的赛文瞬间闭眼倒了下去,手上的尖刀也掉在地上。他身高体壮,倒在地上的时候发出“嘭”的一声轻响,容羽几人低头看了看,默默后退两步,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容羽茫然看着木水清脚下洒落满地的符纸。木水清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去看,嘴角不屑勾起,原本漂亮木讷的脸在充斥着古怪的暗夜中,浮出几分凌厉又摄人心魄的魅:“焚,火邪小鬼而已,也叫旱魃。”容羽震惊,这就是传说中的“旱魃”?她小说中写过很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太神奇了。随着旱魃被抓,周围幽暗潮湿的气息瞬间也都清散了个干净,呼吸间再没有那股让人浑身发毛的寒意,只是单纯的冷。容羽长松口气,长时间紧绷的心脏终于得以喘息,但她呼吸间却明显感到心跳加速,手脚发麻,像是刚才由于害怕而反应迟缓的身体开始报复性的发力,每一次心跳都用力到近乎要跳出胸腔,连带着呼吸都喘不上气。容羽想拍拍胸口顺顺气,眼前却已经开始阵阵发黑。指尖发麻用不上力,嗓子像是被东西堵住,饶是她张大嘴呼吸,依旧有种濒死的窒息感。木水清和贺娇同时发现她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