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勉在顾思绪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冷静得过分。他握着对方垂下的手,缓了几秒,慢慢起身。
他按下床头的铃声,没多久,门口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如溪哥,医生来了。”顾勉把跪在地上的谢如溪拉起,用手臂支撑对方身体的力量。
谢如溪僵硬地抬起头,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顾勉再一次重复,“如溪哥,医生来了。”
谢如溪的眼泪从眼尾一点点流入鬓角,面容惨白而脆弱。源源不断的泪水浸湿他的脸颊,琥珀色的瞳孔像一颗易碎的玻璃球。
他唇瓣翕动,微弱地应声:“好。”
顾勉用力将人扶开,低低说道:“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领取死亡证明书、通知殡仪馆、冷藏遗体、整容、办理手续……”他垂下眸子,心脏跳得很快,有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他说话全凭借本能一般,每一个字都说得很重,“以及许多事情要做。”
谢如溪木然地点头。
顾勉不说话了,攥住谢如溪的肩膀很用力,面无表情地盯着白色的病床。
他眼睛布满红血丝,一眨不眨。
“顾先生,麻烦这边签个字。”医生递来一张纸。
“好。”顾勉接过,握着圆珠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视线落在最上方的姓名,手一顿,收笔的瞬间——
一滴眼泪恰好砸到“免”的竖弯钩,洇开了字迹,墨迹渗透进去,晕染几缕黑色。
医生见惯生死,所有的情绪藏在蓝色口罩下,语调平铺直叙,“请节哀。”
他重新换了一张纸递过去。
“不好意思。”顾勉快速签完字。
医生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顾勉回江阳的老房子收拾东西,想找些陪烧品给人带下去。
这里是他和顾思绪一起长大的地方。
顾勉这段时间的情绪不算平稳,但没有歇斯底里地失控。
他把顾思绪以前常用的东西一一收拾好,大部分物品都铺上一层灰,在岁月的洗礼下,变成了与记忆中相似又不同的模样。
顾勉一开始有条不紊,面上没什么波动,但当他歇息的间刻,坐在明显老化而熟悉的沙发时,手无端颤抖起来。
很奇怪,不是什么特别的瞬间,眼泪却像有自己的意志,一点点滑落脸颊。视野里的场景渐渐模糊,蒙上一层泛黄的光晕,出现顾思绪稚嫩而熟悉的笑声,紧接着,他用含着笑意的声音唤自己名字。
“勉勉,过来看,我给你买的新……”
顾勉慢慢佝偻起身子,细微的哭声像从喉咙闷出,短促的、悲哀的,蕴藏着不可言喻的痛苦。
他捂住脸,脊背深深弯曲,沙哑地唤道:“哥——”
他无力地垂下手臂,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