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奇异地是,他在此刻感受到了文森特的心绪,想杀了他的同时,又忍不住同情他,就像同情自己。
这种短暂的同情,并不会让他就此作罢:“这就是你可笑的自尊心。”
文森特看见他颈侧的纹身颜色越来越艳丽,知道他此刻情绪起伏巨大,反而平静下来了。
他冷淡地、以一种班卓想象中的姿态,像胜利者一样,高高在上地说:“对,所以你分析了这么多想说明什么呢。”
“羡慕吗?”文森特说:“在阴沟里的野狗,围着肉骨头不停追赶,到处嗅来嗅去,却什么都得不到,这样的人生才更可悲吧。”
他前面长篇大论那么多,文森特三个字就轻轻松松刺痛他的自尊心。
班卓根本听不到他后面说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在耳鸣,他茫然地盯着文森特一直开合的嘴巴,一头撞了上去。
文森特擦掉鼻子下面的血迹,笑得古怪。
或许他曾经道德感很强,会因为班卓说的那些话,觉得受到了人格侮辱,又或者感觉到自尊心被碾成粉末。
班卓刚才说的那些,正是在否认他的人格。
承认借她之手报复,是卑鄙小人,承认无法自控的爱上仇人,是下贱。
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将膝盖跪在玻璃渣上。
文森特的人生就像班卓刚才说的一样,从发色到眸色,都是黯淡的灰色系,站在这些天子骄子中间,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他灰蓝色的双眼,像一对无机质的珠子,文森特盯着班卓,冷冷地说道:“我是有一些恼怒,如果这些话,你在以前对我说,我会羞愤欲死。”
“但是现在,我早就成了和你们一样的人了。”
他现在和这里的alpha没有任何区别,抛弃掉那些没有意义的坚持和自尊,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文森特表现出不符合自己一贯形象的攻击性,他用那条机械义肢,按着班卓的脑袋往地下砸,蔑视地看着班卓和提亚特:“所以,高贵的alpha们,是在嫉妒我得到的比你们多吗。”
这些人早就疯了,即使他得到的是恶意、毁灭和身败名裂,他们也会嫉妒得发狂。
在前赴后继跳进深渊里的人群中,先踏进去的那一个,反倒成了被嫉妒的对象。
在这种扭曲的价值观中,文森特恍惚地觉得,连同他被莱尔戏耍和抛弃的那份恨意,都被稀释了不少。
在她控制的国度中,外面奉行的规则和制度统统不管用。
从被她瞄上,和她交谈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幽暗处盯紧了一切,那双瘦弱的手将他们推向无法预知的未来和不可控的境地。
像漩涡一样,既然踏了进去,被卷入其中,想生存下去,想得到她,就要扭曲自己适应这个环境。
文森特突然静了下来,觉得争论这些实在无趣。
他的觉醒来得太快,快到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他冷酷地盯着门边那两团垃圾,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先合作。”
“先把人抓到。”
现在自相残杀,就是无意义地拖延时间。
他此时脑子里空无一物,下定决心后,朝着目标迈出去就是了。
过去的教训让文森特明白,他厌恶等待,等待意味着不可控和失去。
在这个静默的空间中,他听到提亚特翻身靠在门背上,然后是班卓,他发出像犬吠一样的呼吸深。
他双眼通红,脖颈上血管像蜘蛛网一样开始显现,血红的眼珠像结着一片雾一样。
他侧身倒在地上,听见心脏在狂跳,然后是巨大的嗡鸣声,和文森特让守卫去叫医生的声音。
……
莱尔终于到了医院,被护士引着往她要待的楼栋走。
这里占地广,风景优美,有着高精尖的各种医疗设备,但就是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病人。
她跟着对方正要进门的时候,突然听到空中传来飞行器的轰鸣声。
涂装着医疗中心标志的飞行器落在另一栋建筑的门口,数十名医护从楼里面飞奔着赶来,那些人身强体壮的,穿着防护服,不像在抬病人,看起来要搬什么危险物品。
莱尔无意操心别人,她从迈入大楼的那一刻起,置身于监控下的时候,就开始无意识地玩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