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冷淡的,像深井里的雪,现在却变成了枝头的花,焕发了迟滞已久的生命气息。
拍摄者似乎也受到了这份美的感召,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这位本届国际油画展的金奖获得者实在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毫不夸张地说,我现在正在拍摄的这个视频,所能展现的魅力连现实里她的万分之一都不足。她是来自东方的天使,是只存在于初世纪诗人想象里的神女,在上帝还未出现之前就已经占领了高地……”
说话的人滔滔不绝,运用各种夸张的修辞,讲起来没完没了,直到三分钟之后才意犹未尽地表示,“当然,她的美丽不只在于外表,优秀绝伦的创作力同样让人瞩目。”
视频里闪现一幅古典油画。少女体态丰盈,肌肤白腻光滑,金发柔顺无比、长及脚踝,身穿一袭白色复古纱裙,沐浴在阳光之下,面带温暖笑容,注视着手上那只色彩鲜艳的戴胜鸟。
乍看寻常,没什么大不了,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端倪——画中少女微微张着唇,
()嘴里却没有舌头,连带着脸上的微笑都显得奇异荒诞。
氤氲的日光在背后照耀,她灰暗的影子罩住了掌心,微敛眼眸漆黑一片,倒映在瞳孔中的鸟儿浑身浴血。
而那双将握未握的手,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合上,掐死这只戴胜鸟。
“这幅《迷失》取材于希腊传说,据说雅典城国王潘迪翁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普洛克涅嫁给了色雷斯国王忒柔斯。婚后远离了故土的她时常孤独,就将妹妹菲洛墨拉接到了身边陪伴。没想到忒柔斯见色起意,意图强占菲洛墨拉,便将自己的妻子藏到林中,谎称她已经死去,要求潘迪翁送来另一个女儿。随后他□□了菲洛墨拉,为防消息走漏,又将菲洛墨拉的舌头拔掉。”
“菲洛墨拉偶然得知姐姐没死,把自己的遭遇编织在麻纱布上,送到了普洛克涅手里。后者得知真相,悲愤交加,将她和忒柔斯的儿子杀死,做成了晚餐。忒柔斯发觉后暴怒,追杀姐妹两人。在追逐之中,普洛克涅变成了夜莺,菲洛墨拉变成了燕子,忒柔斯变成了戴胜……总之,这是一个关于背叛和复仇的故事。”
听到这里,谢嘉玉顿感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身体寸寸渐冷。
这毫无根据的故事,放在现实里,却好像具备了明显的指向性。
“毫无疑问,《迷失》对色彩的运用巧妙到了极致。大面积采用暖色调,给人以浪漫、梦幻的感受,少量冷色调的使用却又为画面增添了一抹诡谲,光影的交错变化虚虚实实,极具古典气息的同时,将超现实题材的神秘诠释得淋漓尽致。”
“画中女性饱满的面容、生动的神态栩栩如生,垂顺的布料纹理细腻、质感超凡,飘逸的裙摆几乎能看到光线的流动,蕾丝花边更是精致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视频中,拍摄者仍在讲述关于这幅画的一切,激赏之情溢于言表。
谢嘉玉却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瑞吉酒店那一天。
宿音在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直接推门而入,撞破了那桩不堪的丑事。
在这之前,他原本的打算是只让她在隔壁听听动静,以防万一,还请来了私人医疗团队随时待命。
但没想到,直面如此剧烈的刺激,宿音却并未产生过激反应。
她有心脏病,按理来说,不该这样。
是对陆序彻底失望,才心如止水、毫无波澜,还是身体不知不觉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
又或者是……早有预谋?
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谢嘉玉脸色阴翳,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齐盛还在为先前的大胆发言心虚不已,见谢嘉玉表情不对,连忙趁他不注意夺过手机,好声好气地劝道:“表哥,你别想这么多。不就是出国了吗?你也可以出国啊!”
谢嘉玉没有理会他,只是仰面躺倒,注视着纯白天花板,仿佛失去了灵魂。
齐盛偷觑他两眼,小心翼翼背过身去,继续看刚才没看完的视频。
拍摄者讲解完那幅获奖作品之后,就将画面重新切了回去。
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后台对宿音进行采访。
她一如既往的话少,回答了几个问题就准备离开。
这时,旁边有人鼓起勇气上去搭讪,忐忑得羞红了脸,手上包装华丽的花束开得正盛,热烈灿烂,恰如真心。
然而他钦慕的人对此视若无睹。
她只微微颔首以示礼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
迈着轻盈的步伐,宛如一只飞过不留痕的夜莺,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