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弦松开之际,余音一震而起,不慎引动了如今流转于莲思柔体内的三根银针。
莲思柔坐在她对面,唇边抿出红线一丝,顺着精致的下巴缓缓淌了下来。
嘀嗒几声,落在地上。
那几根针不止会在几日后取她性命,血液每淌动一分,都会带来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越长歌始才意识到,难怪她觉得莲思柔今天端庄了许多。
有这几根银针在,她刚才动手给她拿衣服或是画眉时,应是相当艰难的。
但是她的手太稳了,那些动作仿佛是在心底里描摹过千百遍一样,竟然丝毫不受影响,落在脸上的每一笔都没有抖,被她固执地完成。
莲思柔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不以为意般,依旧满目柔情地盯着她。眼底的复杂让人轻易看不透。
“鲜少有人弹得似你那样好。”莲思柔顿了顿,她取下一旁的酒盏饮尽:“这首曲子,我听过很多遍,自己也弹过许多遍,到底是差了一口气,有些可惜。这辈子还能得之一闻,已经很高兴了。”
“只是到底是……”她叹了一口气,没过一会儿,又轻轻眨了下眼:“越长老?快到晚上了,要秉持我们合欢宗的传统,一起睡觉吗?”
“真的吗?”
越长歌若有所思地笑,一把拂灭了烛火。
莲思柔莫名屏住了呼吸,她感觉在黑暗中,那个女人身上馥郁的花香渐浓,在月色中浮动。正徐徐向这边盖来。
她没有阖上眼睛,于一团漆黑里盯着身前晃动的人像。很快,肩膀被轻轻一推——
她没有松散地躺倒在床板上,而是被一捆冰凉的水线束住,捆在原地动弹不得。
“乖孩子。晚安。”
莲思柔挣了挣,纹丝不动。她感觉身边的床榻下陷,那个女人倒是躺得相当舒服——就这么占了她的位置。
“好吧。”莲思柔无辜地问:“没有睡前故事吗。”
“没有。本座家里十五岁的小姑娘都对这个不感兴趣了。”
“我想听你读话本。”黑暗中,莲思柔细细的声音传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手旁的那一册。”
越长歌诧异地动手一摸。
还真有。
她借着月光看了看封面,又是一份意料不到的惊喜——《嫡母万安》。
这本也是她以前写的。故事是在一个人心思乱的年代,一对后妈和继女之间却产生了感天动地的亲情,她用很华美的笔调,淋漓尽致地从各个方面渲染了后妈对继女的关心与爱护,这种亲情似乎丝毫不为血缘关系所动摇——多么高尚啊。
“最喜欢这本?”
越长歌:“不错。很有眼光……不过你见过谁睡前故事会听三流低俗话本么?!”
“这里是合欢宗。”莲思柔在轻笑:“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嗯哼,你说得对。”越长歌将话本扔掉,“但本座困了。”
良久后,黑暗中又响起那个让越长歌失眠的声音。
“如果我就快死了,这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能满足吗?”
“别想了。”越长歌头疼道:“柳寻芹一向说到做到,她绝对会给你解开这银针的。”
“是真的快了。不关她的事。”莲思柔伸出自己的手腕,以示自己微弱的脉象:“在争夺这合欢宗宗主的位子时,我就伤了根本,如今怕是好不了了。再加上这银针,其实……也撑不到她给我留的三日了。”
越长歌一愣。
禁锢她的术法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肩膀上又靠了一个莲思柔。
莲思柔靠得很轻,重心几乎还在自己身上。她反复摩挲着越长歌身上的一截衣料,揪着一处,竟不动了。
越长歌低头,发觉她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眼睛。
“莲思柔。”越长歌深吸一口气,将人抵着额头推开,“本座没空陪你玩替身的戏码。你有本事找上那人去,你找我有什么用?”
“她死了。”
莲思柔很平静地抛了一句。
空气寂静了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