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斜,他高大的身影被投在地上,落在脚尖,如同诡异的厉鬼。
挪着僵硬的步伐,回到明间,目光落在竖躺在长塌上的谢云初,她脸色又变得不一样了。
熟悉的感觉一点点在消失,他缓步来到她跟前,一点点解开衣扣,慢慢的将那绯红的官袍扔落在地,只剩下一身雪色的中衣,颓然坐在她塌前。
这一回,比方才离得还近一些,看着那一张已经陌生到近乎认不出来的脸,王书淮视线变得模糊,极致的懊悔与痛楚灌入心口,恍若万箭穿心,整个人就这么被钉住,再也没有动弹一丝一毫。
至凌晨,仆人抬了棺木来,要抬谢云初入棺。
王书淮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宛如一座木雕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她面容一点点消失在棺盖之下。
谢云初死讯传开,天亮,萧幼然等手帕交纷纷来探丧。
灵堂设在国公府正厅,里里外外跪满了王家的各房亲眷并仆从,哭声震天动地。
两个孩子披麻戴孝跪在灵位前,脸上挂着懵懂稚嫩的泪水。
王书淮也由人搀着换了一身孝衣坐在棺木一侧。
无论何人入内祭奠,他眼不抬,嘴不动,跟个活死人似的,无声无息。
脸上没有悲切,也没有感伤,只双目覆着一层蛛网般的红丝。
直到皇帝亲临,王书淮那黑窟窿一般散漫的眼神,才慢慢得以聚焦。
皇帝亲自给谢云初上了香,并当场下旨封谢云初为朝阳县主,以示恩荣。
王书淮听了这些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抬手谢恩。
打听明白事情经过的高詹,悄悄与皇帝禀报了真相。
皇帝才知道谢云初是为继母和妹妹给生生毒害死的,难怪王书淮如此失魂落魄,他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妻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过世本就是莫大的打击,眼下得知是为人所害,对于素来无往而不利的当朝首辅来说,更是一种近乎凌辱的摧残。
皇帝默然叹息了片刻,嘱咐他保重身子,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谢云佑在第三日午后方得到
()消息,
跛脚的少年披麻戴孝扛着一根长矛冲进了王府。
谢云初素来最疼爱这个弟弟,
谢云佑的腿又是因当年西楚挑衅一事受伤,国公府对着这位舅少爷心存惭愧一贯敬着哄着,仆从见他冲进来时,畏手畏脚想拦又不敢拦。
谢云佑浑身携着一股阴戾之气,从门槛跳进来,第一眼便看到正在院子中治丧的二老爷王寿,想起姐姐伺候这样的公婆整整八年,对方却在姐姐未死之时便挑了续弦的人选,怒火中烧,长杆挑过去。
正在二老爷身旁侍奉的两个仆从连忙挡过来,谢云佑虚晃一枪,见二老爷惊慌失措往旁边躲,他铆足了一口气撑着长矛窜过去,一跃串至人群中,矛尖狠狠戳在二老爷心口,二老爷当场被掀翻在地,吐出一口乌血来。
侍卫见状,立即从屋梁门外涌进来,上前将他制住。
谢云佑咬着牙满脸恶狠狠地扫视过去,“都是些混账东西,我姐姐就是被你们害死的,王书淮呢,你给我滚出来,你滚出来受死!”
两个侍卫上前将他按住,将长矛夺走,犹豫着要不要将人送回去,纷纷抬眸朝灵堂之上的王书淮望去,
只见王书淮一袭白衫坐在棺木一侧,单手扶在棺木没有任何反应,侍卫没有得到他的指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谢云佑见侍卫不敢动他,咧嘴阴笑一声,从地上弹跳而起,挣脱侍卫的钳制往灵堂上跳去,他来到灵堂正中,白幡漫漫下一具华贵的楠木棺椁十分显眼,谢云佑双目被刺痛,想起未曾见姐姐最后一面,不觉嘶声痛哭。
哭了一阵,余光瞥见王书淮额尖轻轻抵着棺木,顿时恨意勃勃,冲过去揪起他的衣襟,对着他一阵怒骂,
“我姐活着时你干嘛去了,死了杵在这里作甚?身为丈夫,你可曾关心过她,关爱过她?你穿着她给你做的衣裳,吃着她亲手做的羹汤,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你风光无限登阁拜相时,她却在家里被人荼毒而死,怎么样?我的王首辅,滋味好不好受?”
王书淮如同提线木偶,任凭他蹉跎推拉,不作任何抵抗。
葬礼按照县主规格操办,停灵九日,第十日,棺木出殡。
浩浩荡荡的丧葬队伍迎着谢云初的棺椁送出了城。
两个孩子由冬宁和夏安牵着,珝哥儿抱着灵牌,珂姐儿拿着孝仗磕头。
原本姜氏和王寿夫妇可不送殡,皇帝将谢云初册封县主后,依礼制二人也得送出城,二房几位少爷少奶奶,牵着各家的孩子,跟在丧葬队伍中。
谢云佑草草将谢晖葬了之后,独自一人骑马跟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