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家中母亲病重,需要你照顾也好,说你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养也罢,我劝你最后颜面,你也莫要回来,否则——”
“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进门还未到半刻,顾木便从秦博士的屋舍里走了出来,对方说的话还在耳边重复,如同死神的宣判,彻底断绝了他接下来还未起步的仕途,很绝望,却又让人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
毕竟,自从看到那篇赋文,确定这是顾迟所做,甚至还有天子赏赐,又特许他过来请教大儒后,顾木就知道,这个被自己推到深渊里的人,寻到了地位极高的人攀附。
翻身的顾迟,怎么可能不会对付他?
而顾木连他攀附上谁都不清楚,上哪儿自保?
无力自保,也不想送上门被对方羞辱,顾木只能等待,而在等待中,他又不可避免地幻想或许会有一点生机,比如说,对方攀了高枝,对他这个小蚂蚁已经不再记得,或者是有大量的事情要忙,忘记了处理他,让他苟且些时日……
只不过,顾木清楚,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莫说他做的事情,就家里落井下石的事情也就过去半年多,谁能忘得了这仇?他迟早要遭报复,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可在报复没来之前,顾木就是忍不住去想那一点点生的可能,而后又在死的现实面前,反复煎熬。
现在好了,不用煎熬了,可心里还是有股气下不去,都已经被踩到泥地里的人了,怎么
还能再翻身,还翻这么高呢?!
似顾木这样的人,哪怕到了临死前,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只会认为自己运气不好,或者是下手没有更狠一些,让对方得了机会起来,才落得个如此下场。
顾迟很清楚这个小自己半岁堂弟的性格。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极善逢迎媚上,顾峦钱缨还有权有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忠孝俱全,可对下就不是这副面孔了,欺压,剥削,释放自身的恶意尽皆有之,顾迟虽然是他的堂兄,可隐疾让他在家庭中的价值甚至比不过顾琬,顾木自然不会时时刻刻掩盖自己的本性,幼时顾迟还分辨不出来,可被他那么狠坑过一次之后,还没发现,那就是蠢了。
顾迟当然不蠢,他只是没有实力,现在有了,哪里会给对方翻身的余地?秦博士那边他留了颜面,学生群里可就不会了。
没有更多娱乐手段的年代,哪个学生不追小说?《愤鬼》很快被争相传阅,很快就有人发觉这和当年的《寻仙》有点像,有被顾木隐晦坑过的‘旁听生’便直说他有问题,不然怎么就那么一篇文章,而顾迟的《愤鬼》都写到第三篇,水准一点儿都没有降低!
这理由很有说服力,再加上顾木突然回家侍奉病重母亲,着实让一部分人信服,只是顾木笼络过来的朋友却怎么也不肯相信,和这些人争执起来,最后直接跑到了顾迟面前询问。
这顾迟能承认吗?肯定不能啊,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这两拨人还想追,就有知情人士扯住了朋友的衣裳,小声的将顾迟家失事,顾木一家不仅没伸出援手,反而把仆人和对方一部分家产拿走,后面顾琬遇盗贼,顾峦中毒他们都未曾上门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又不是牵连一家至死的错处,顾木家绝情到这份上,着实让太学生瞠目结舌,这样的行径,再联系顾木这些年资质平平(和他们相比),以及突然归家之举,哪怕顾迟什么也不说,他们心里也已经有了评判,于是纷纷和顾木断了联系。
而顾迟有了进入太学的资格,顾琬又攀上了女医这条线,说明顾家有着极大返回之前阶级的可能,有了这份底气,钱缨也能重新拜访之前的朋友,顺带说一说顾木家做了什么。
两方下手,这一家子的日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常常吵架,据说还动了手,挺给钱缨顾迟下饭,当个乐子看。
不过,顾迟最近的乐子显然不止这一个。
回来的韩盈经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处理完手头积压的事务,能够恢复正常的五日一休沐,正好在忙完之后,抽出半天的时间与顾迟见一见。
其实,正常情况下来说,韩盈与顾迟的差距太大,很难有什么共同语言,总不能韩盈说对方听不懂的政务,顾迟说他在太学的见闻,以及怎么对付顾木,又或者自己家里琐碎的杂事吧?说上几l次,两人就要兴致全无了。
好在,顾迟点亮了写小说这个技能。
韩盈被闷在宫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东西,突然有小说可以看,那还真是挺
开心的,而且和顾迟就有了话题聊,甚至不仅可以聊,还可以考虑怎么‘影视化’,也就是让倡伎进行表演——反正她的财力支撑得起来这个。
这对顾迟来说也很有吸引力,而除了这点,韩盈那时不时涌现的想法也是让他灵感迸发,太学那边更新了三篇,只是鬼复仇类型有点少,实际上他手头的小说已经有十几l篇了。
所以这段时间,两个人相处得别提多开心了,就是明公有点儿看不下去,觉着他太过于空闲,竟然有时间写这么多杂文,直接给他布置了大量的作业,还规定了完成的时间,到时候必须找他,他要检查顾迟的学习进度。
这下,顾迟的开心直接没了。
立春已过,天气正在转暖,今日天色正好,韩盈上午来京医院看过倡伎的排练后,便过来寻顾迟,正巧看到他眉头紧锁,手持着笔,半天在竹简上落不下一个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