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九殿下从方忱世面前带开了。
风吹棠棣,金羽满地,那时的方忱世望着两位殿下远去的身影,还感叹在皇族中难得一见的兄弟情,然而现在看来……
十皇子是怕窃功的事情暴露吧。
他实在愚蠢,他们实在愚蠢,蹉跎一世,不怪九殿下选择登仙而去。
方忱世在阶上驻足,他一直在想,经历了愚蠢的前世,经历了九殿下离去的今生,他一介凡人,还能为成仙的九殿下做些什么。青州州牧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止步,心中略微升起一些警惕,不等这份警惕落到实处,他就听到方忱世状若随意地开口。
“对了,陛下下旨,要各州严查身上有火灼花纹的天谴之人,不知州牧抓出了几个,又如何处理的。”
青州州牧下意识掩了一下衣袖,随即调整好表情,面色不变地笑道。
“方大人放心,确实抓出了几个,已经投入死牢之中,只等日后朝廷发落。就地斩首也好,送入鹿临城也好,不愁交不出人来。”
方忱世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就像只是随口问了问,他登阶入室,四下立刻响起了靡靡歌舞声。青州州牧落后一步,他偏了偏头,身后的亲随立刻上前听候吩咐。
恭敬讨好的笑脸消失,青州州牧露出阴狠的表情。
“叫人去通知神龙教的仙师,这批金银先停一停运。上头来人了,最近安分点,不要闹出什么动静。”
亲随应声而去,青州州牧重新调整出一个笑脸,也向堂中而去。
他垂落的衣袖晃动,遮掩住一直蔓延到臂弯处的火灼花纹。
朝廷派出的巡查使方忱世一入青州,就引起了各方注意,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盯着州牧府,想要从细微的动静中推断出巡查使下一步的动向,好决定自己的行动。
已经乔装打扮过的商濯锦孤身一人,也出现在州牧府附近。他作农夫打扮,远远看了一眼州牧府的匾额,压低头上的斗笠,转向街角。他一走,还有数名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护卫也前后不一地跟着离开——他们是方忱世留在外面的暗棋。
青州州牧只知方忱世被封为巡查使外出巡查,却不知道,长公主同时还封了辅国将军幼子商濯锦为副使,两人一明一暗,务求解决盘踞青州的神龙教。
【至于降雨,长公主的意思居然是,不必担忧,该下时自然会下。】
方忱世与商濯锦讨论完在青州的行事计划,虽然因为丧失斗志而有些恹恹,依旧稍显困惑。
【不知长公主如何考量,不过既然如此交代过了,又开始派遣懂水利的官员往青州这边来,那我们需要处理的,就只有神龙教。】
商濯锦到底年少气盛,这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擒贼擒王,不如让我直接前去刺杀神龙教的那个龙道人。】
【那样没有意义。】方忱世很冷静,【就算龙道人死了,那些教众也很容易被重新聚集起来,因此得从内部瓦解神龙教才行。】
【你乔装改扮,扮作百姓,伺机加入神龙教,然后我们再做打算。】
回忆已毕,商濯锦扫视四周,确定没有人盯梢,正打算离开。忽然,他见一名身着短衣的青年从人群中扑出,脸上是极度坚定的表情,仿佛下定了大决心,直直跪在了州牧府门前,手往腰后一摸,竟是摸出了一只铜锣
(),同时高声喊道。
今闻巡查使大人抵达青州2[((),草民木桃村人武凌,欲向巡查使喊冤!”
他高喊三声,然后猛地敲锣,锣声震彻,就算是州牧府内,也能隐约听到震天的锣声。周围人看着跪在州牧府门前的武凌,自发围在周围,指指点点。
商濯锦钦佩那人的勇气和所选的时机,心中却叫了一声不好,如今方忱世正在伪装自己麻痹青州州牧,以图查到可能存在的其与神龙教勾连的证据,注定不可能全力保住来喊冤的武凌。
武凌并不知晓他们的安排,确定巡查使也能听到外面的锣声和喊声之后,他将锣一收,面对逐渐围拢过来的百姓,赶在气急败坏的门房要上来拉扯他时,扬声对四周说道:
“我要喊冤!木桃村村正囤积水源,不允许旁人进行灌溉,只将存水放到他们自己的田地里。木桃村本种植桃树,贩桃为生,没有水源灌溉,害得全村大半桃树几近枯萎,生活难以为继!”
说到此处,武凌还从胸口掏出了一节干枯的桃树枝。桃枝上已经可见细小的骨朵的突起,却因为干旱缺水,生生枯死。这对任何一个靠田地果树为生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也难怪武凌一边喊冤,一边心疼得掉眼泪。
说完,武凌深深叩头在地。
“请巡查使为草民、为木桃村做主啊!”
武凌特意赶在巡查使到来的当天,在州牧府外敲锣打鼓,他笃定巡查使能听到外面的喧嚷声。也许巡查使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可一个百姓在府外制造嘈杂,高声疾呼,但凡有些良知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会问一声。
只要能在巡查使面前陈情,桃树就有救了!村子就有救了!
武凌充满希望地跪在门口,门房初时还想来拉扯他,大概是畏惧周围的其他百姓围观,于是进去询问对策,不多时又跑出来。武凌眼睛一亮,正要起身跟着进去,却瞧见了门房脸上讥诮的神色。
“这事我家老爷已经知情,巡查使方大人也在场,正好为你做主。”
“老爷请方大人裁夺,方大人的意思是,村正应当只是在分配存水罢了,不要着急,纵有什么不公之处,也可私下商讨,何必闹大?”
“方大人为你做主,派人与你一同回去商量,帮你说一说,所以别再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