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信错了人,黄家学也觉得自己挑错了人。
要是选了那个女娃娃,她是女孩,长得又漂亮,大家都肯照顾一下,干得少也不会有意见。黄桥呢,一个男的只能拿五个工分,这已经不是拖后腿,而是丢人了。他都不知道大队长和村支书问起来要怎么说。
既然心里已经放弃黄桥了,他自然不会客气,索性扣工分,让组员们知道自己是公正的。
本来组里确实有人看不惯黄桥,听到黄家学这么说,就不吭气了。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村里算得上是壮劳力。拿十个工分是常事,那种手脚麻利的,一天十一个工分也有。不说男的,很多女人拿的也是十个工分,像燕子那种,拿十一个工分大家也都服气。
五个工分,就看着城里来的知青怎么养活自己吧。
黄桥这种会来事儿的人,哪里察觉不到其他人态度的变化?本来昨天,他们还隐隐奉承着他这个“城里人”,追着问上海是什么样子的,今天就是另一张脸了。
他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巫洛阳肯定比他更惨。
黄桥有心在放工之后去找巫洛阳说说话。相信以她现在的处境,只要自己稍微给点好处,就能让她死心塌地。
然而他实在是太累了,回去之后坐下就不想起来,索性放弃了。
现在这种状态,他也没那个心思。
他没有心,村民们却有。一组的知青是这个样子,他们自然好奇一组的情况,吃过了晚饭,就在村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打听到了。
人家虽然是个女孩,确实也不会干地里的活,但是肯学肯干,态度就不一样。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一组的人听完巫洛阳的表现,对黄桥更加看不上了。
黄桥第一天就从人们的闲谈之中得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如遭雷击。
他当然不信巫洛阳是靠自己,那必然就是程怀燕照顾她。早知道他也去一组了,组长是个年轻女孩,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扣分,而且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自信的,甩这些村里的土老帽几条街,只要略施手段……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这倒是让黄桥开动起了脑筋。现在去找程怀燕肯定不行,也不方便,但是组里其他的女孩呢?
乡下地方,大部分孩子跟程怀燕一样,上个初小就算了。甚至还有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材料,连初小都毕不了业,直接辍学的。这些孩子,七八岁就跟着下地,十一三岁已经是个能挣工分的劳力,到十七八岁时,已经完全是熟手了,哪怕是女孩也一样利索。
要是能找人帮自己干一部分活,他也就能喘口气了。
……
几天之后,地里的土豆都收回来了,巫洛阳身上的酸痛也消退了很多。
她的掌心和指节磨出了茧子,人晒黑了一些,但是看着反而比刚来的时候更精神了。毕竟是还在长身体的年纪,餐餐都能吃饱,尽管劳作很辛苦,身体反而更结实了一些。
不过毕竟没有多少油水,吃的也不过堪堪足够消耗,又晒黑了,乍一看竟比之前更瘦了一些。
只有当她转过头来看人的时候,眼底的亮光才让人觉得,她的状态很好。
程怀燕收回视线,心情就像是回到了将养了半个月的小鸟送归的那一天。
它们已经开始学飞了,虽然翅膀仍旧稚嫩,却注定翱翔蓝天。
今天她们的工作是掰玉米。
出门的时候,小喜鹊也跟她们一起。土豆收完了,但是地里多少会落下一些,像小喜鹊这个年纪的孩子,就会拎着篮子去地里找那些漏网土豆。找到的土豆,可以交给村里算一些工分,也可以留下做自家的口粮。
巫洛阳本来觉得,那么多人在地里干活,遗漏的土豆应该是少数,然而事实上,小喜鹊的收获颇为惊人。
“很多人活干得糙,会漏下很多。”程怀燕跟她解释。
小喜鹊小声说,“也有一些人是故意的。”
巫洛阳有些吃惊,“故意的?”
“是啊。”小喜鹊说,“他们把土豆埋起来,在地里留下记号,到时候让自家孩子去找,一找一个准。”
巫洛阳恍然。看来不管是在哪里,都免不了会有这种事。公家的东西,虽说之后会分到户,但哪比得上自家的?再说了,他们做得隐蔽,只能说是打擦边球,就算被发现了,只要数目不多,说是漏下的也说得过去。
这种事,程怀燕知道,大队长和村支书未必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巫洛阳相信,程怀燕不会做这种事。
因为她是拿十一个工分的,而且当组长本来就有补贴,养马也有,养活两个人绰绰有余,用不着这样。可是,如果穷困潦倒,家里揭不开锅了呢?
如果没有程怀燕,独自一人在小塘村生活的她,在摸清楚规则之后,恐怕也会加入其中。
第一天再掰玉米的时候,巫洛阳就注意到,很多人确实是会故意放过那种很小的玉米苞。这种苞里的玉米总共只有指节长,而且上面的玉米粒也稀稀拉拉,没多少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