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轻轻地飘落:“先生,我找到你了。”
于谦眉峰紧锁,见他伤得如此严重,自己手也不禁有了点轻微的颤栗。
旁边,岳飞见到这一幕,立刻道:“我知道军中医师在何处,我给你指路,你快送他去处理伤势。”
于谦带上文天祥,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滴落的鲜血淋漓,很快就染透了衣衫,仿佛经冬以后愈发凄恻的梅血。
追随在文天祥军中的医师,是宋末年间非常知名的大医学家罗知悌。
他原本的命运是在宋廷亡国后,随着两宫一起被掳掠北上,囚禁燕京,但两宫早就没了,罗知悌自然也流落在外,后来几经周折,加入江西义军,归于文天祥麾下。
罗知悌将二人一魂迎了进去,丝毫不耽搁,立刻开始了工作。
岳飞见于谦神色苍白,居然比伤员本人还难看几分,便宽慰他道:“子敬的医术冠绝当世,你可以放心了。”
“他可是刘完素的徒孙,朝中太医俱是他弟子或再传弟子,堪称杏林圣手。”
“对了,你等会就带着姜才他们去江陵,上游荆襄也该攻打下来了,除去我大宋一桩心腹大患。姜才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年轻气盛,实在太莽,我平
日都不敢让他单独行动,
也唯有你可以压制住他。”
不管他说什么,
于谦都只是目光凝结在先生身上,一动不动,仿佛怔怔出神,偶尔极为敷衍地应答他一两个字,什么“哦”、“嗯”之类的。
岳飞便也不再同他说话。
就这般在寂静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罗知悌满面倦色地走过来,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接下来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
岳飞笑着拍了拍于谦的肩:“我就说吧,不会有问题的,你这是关心则乱……”
于谦抬头看他,眸中明明白白写满了惊讶:“岳王何时来的?”
岳飞顿时想打人:“我早来了,不然你以为你一直在和谁说话?”
于谦此前宛如游魂一般,身边不管什么人都权当是空气,茫然想了一会,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岳飞无奈,正想继续说两句,特别是接下来攻克荆襄的规划布局,结果于谦早已经将他撇在一边,向罗知悌询问养伤有什么注意事项了。
罗知悌行医多年,很难遇见这么配合的病人家属,顿时感动不已,一口气说了四五十条。
于谦点头,认真地一一记下。
岳飞:“……”
行吧,见到于谦的模样,他短时间内是万万不可能离开常德府了。
岳飞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常德府毕竟是上游重镇,如今宋军主帅重伤昏迷,城池很容易得而复失,军中需要一个可靠且有能力的人坐镇。
还有谁比于谦更合适呢?
他当即就雷厉风行,在宋军中安排起来,让所有人接下来一律听于谦调遣。
众人听闻文天祥的情况,本自彷徨无计,满心茫然,于谦去军营中和他们接触了一下,发表了一通感言,决断了一波政务,众人顿时就心悦诚服,仿佛有了主心骨。
于谦在常德府独坐枢纽,镇压了数次蒙元乱民的反扑,一面极力安抚原住民百姓留在原地,莫要流窜,开仓济危,恢复生产。
如此数日,一切动乱都初步平息,人们的生活也已初步恢复正轨。
他本想等先生醒来,说上几句话。
但这时,张煌言那边已经带着水师进入了平江府,准备开始军事行动,需要他这边北上接应一下。
所以他不能再耽搁了。
离去的那一夜,于谦给先生留了一张字条。
落下最后一笔,恰好是千江月华如练,一轮明月清冷地高悬在穹宇最深处,朗照庭院深处,花树皎洁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