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赵氏天下,从前也是靠陈桥欺弱主得来的,三百年运转至此,合该命数凋亡,王气终结,他如何不能当一当天子?
但如今宋廷未灭,他就急急忙忙贸然称帝,显然会落人话柄。
想要在短时间内兴集大兵,剿灭宋廷,对吕文德来说又甚为勉强,生怕自己这边一出动,周边的各方势力立刻开始活跃起来,准备偷家。
他的治下,是标准的四面受敌的格局。
北方渡河就是蒙古,往东是大片被吕布打下的地盘,从金陵往西南方向,一路延伸过来。
而后还有一块较小的地盘是如今的宋廷,蒙古和宋廷之间还夹杂着李庭芝的武锐军,与荆襄的江陵一带接壤。
再往西,陆秀夫与张世杰在川黔之地,始终是抵挡蒙古大军的第一线,经营日久,根基日深,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颇得百姓拥戴。
虽无正式封号,自嘉陵江以西近千里,民间咸以“陆帅()”、张王()”尊称之,不呼本名,人心所向,登高一呼而义师云集,顷刻而至。
听说他们甚至已经在准备北伐之事,自蜀道北上,挥师直取长安。
再往南,则有文天祥的文山军,大致占据了自隆兴府往下的大半个江南西路,还有整个广南东路,什么广州、潮州、惠州一路,直抵南海。
总而言之,吕文德的东南西北四面,无论哪一个方向都很难搞。
吕文德正在这边一筹莫展,听闻了忽必烈前来投奔他的消息,当真是喜上眉梢,仿佛已经看到了帝路尽头的帝王宝座在向他招手。
第一个突破口这不就有了!
二人相见的场景无比感人。
吕文德作为荆襄吕氏政权的王者,堂堂天潢贵胄之尊,面对忽必烈一介去国亡命的蛮夷王爷,完全没有自矜狂傲,反而亲率官吏,前往郊外相迎,待之礼遇甚厚。
忽必烈用尽平生演技,一通哭诉,
()痛斥自己所遭受的凄惨待遇,蒙古政权暴虐无道,何等不公!
听得吕文德连连叹息,感慨不已,最后更是握着他的手宽慰道:“贤弟,勿要忧心,一切都过去了,快来与孤王共创大业!”
忽必烈假惺惺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听吕文德感叹了一番「蒙古南侵害我生民,直欲杀尽仇寇饮虏之血」云云,二人抱头痛哭。
吕文德为了表示自己宽宏大量,收复蒙古帝国人心,特意分给忽必烈一支人数适中的军队,允许他掌兵,而不是直接束之高阁。
郑思肖对此极力反对:“我观此蛮夷有人君之面相,绝非庸才,其一得兵,正如龙虎纵入风云四海,届时必将纵横捭阖,驱策四方,我们如何抵挡?”
吕文德带着一股迷之自信说:“我既有意为帝,天下的一切人才合该尽数入彀中,岂能因为他出身蛮夷,就直接杀之?”
郑思肖极轻地叹了口气:“曹操不杀刘皇叔,而有赤壁之败,苻坚未斩慕容垂,终在淝水战后亡国。前车之鉴在此,望君好自为之。”
吕文德当时不以为然,他肯出兵帮助忽必烈的一个重要基础,就是觉得忽必烈势单力薄,并且又处于绝境,只能够依赖他的兵力上位,做受他操控的傀儡之君。
然而
此刻一见到陈宫撰写给吕布的诏书,他顿时觉得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妥,大不妥!
合着忽必烈这厮根本没处于穷途末路的境地,万一他这边路走不通,忽必烈回家还能当上将,有这好事?
既然如此,忽必烈怎么可能真心诚意为他效命,说不定只是把他当成上位工具人(忽必烈:哈哈,被你发现了)!
站在同一条沉船上的人,可能会生死与共、并肩作战。
但一边船快沉了、另一边还舒适干爽整挺好,肯定不会彼此信任。
吕文德立刻翻脸不认人,将忽必烈囚禁了起来,对他万分提防,甚至一度以为忽必烈是蒙古那边送来的卧底。
他也听过那个什么“死亡殉情”的故事了,多感人呐,忽必烈为了先皇甘愿牺牲自己的名声演一场戏,也并非不可能。
他将大量的时间浪费在了观察忽必烈、搜集对方是卧底的证据上,完全没有再动兵戈,以至于错过了蒙哥驾崩后,蒙古帝国政权过渡期的最佳征伐时间。
待秋高马肥之时,吕文德终于能腾出手来。
吕布却已调集大军南下,四路齐至,一举灭宋,顺道将荆襄政权也一并扫平,吕文德的故事从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