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合璧,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落入海岸线之下,船只缓缓驶入五陵岛港口。
张世杰抱剑立在斜阳尽处,等待他们归来,霍去病一眼望过去,莫名觉得他这个姿态修长寂寥,独立万古,加上依旧戴着面具,很像一尊面朝大海的亘古石像。
“再见”,他可不想介入这两人之间平添麻烦,当即推了推陆秀夫,自己化为一道惊虹从船头跃下,“你把计划告诉他吧,加油!”
陆秀夫见他已经走远,赶忙道:“等等,我的舆图还在你手中,快还给我。”
“你再画一张就是了”,霍去病头也不回,背后伸出一只手冲他挥了挥,溜得飞快,“君实明天见!”
陆秀夫:“”
有时他觉得,霍去病当真是画风清奇,注定要在自己形形色色的交友圈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下船向张世杰的方向走去,唇角微弯,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地上躺了一只落单的海豹。
冬日,海岛到了正午才有暖阳。一大群海豹会在那时慢吞吞地挪移出来,爬到礁石边晒太阳,等现在日影西斜时,又成群结队准备回家。
其中有一只行动特别缓慢,眼见别的同伴都离开了,它还在原地翘着jio,圆滚滚的身体来回蹭了蹭,想要翻身,却因为太胖了导致有些困难。
陆秀夫看了一会,把海豹提溜起来,手动给它翻了个身,拍拍它光滑的脑袋:“好了,快回家吧。”
张世杰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这一幕,看海上最后的流霞余辉映照在他眼睫,犹似琉璃金粉洒落在纤细的蝶羽之上,漆光点点,清透空明,点染出如玉般的色泽。
他垂落的手指忽而轻轻一颤,像是想抓住什么。
这只海豹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跃入海中,抓了一堆大银鱼大螃蟹之类的礼物,通通丢给了陆秀夫。
随后圆润的身子扭了扭,摆出一个潇洒的弧度,扬长而去。
陆秀夫:“……”
他颇觉好笑,伸手拽了拽张世杰的衣袖:“快来一道将螃蟹捉走,等会回家还能做一顿烧烤呢。”
张世杰并未管乱爬的螃蟹,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蹙眉道:“怎么这样凉。”
“冬日的海上长风呼啸,天寒地冻,不正合该如此”,陆秀夫衣袂在天风中翻拂,回眸微笑,言说道,“世杰摸起来倒是很温暖呢。”
张世杰不言不语,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陆秀夫将今日商定出来的计划告诉他,因为没有舆图,只好随意折了一支海边的树枝,在沙滩上比划:“……大致就是这样,鸦侯山这个地方是进攻占城的重中之重。”
张世杰因为戴着面具,全程看不出神情有什么变化,自然也没提出任何反对。
只有最后听到陆秀夫说他也要去前线,并且打算进攻东陆门时,唇峰紧抿成了一条线,沉声说:“不妥。”
“哎”,陆秀夫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眸中漾着一点春林新月般的笑意:“可是世杰难道不想和我并肩作战吗?”
张世杰立即道:“不是,只不过……”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陆秀夫压根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好啦,此事先到此为止,我们捉螃蟹、做烧烤去。”
他试图将张世杰拉回去,拉了两下,没拉动,便回身看去。
见张世杰也正在看着他,眸光深深,远黯离合着满空冻云与海潮,染尽了许多的担忧与悲伤,转瞬又一闪而逝,尽数归于沉寂。
确切而言,是望着他颈间留下的一点从前剑伤,在崖山时候受的伤,还有从前他自己动手的那一剑。
张世杰抬起手,仿佛想要轻轻触摸一下,但手指却顿在了半空中。
陆秀夫主动抓住了他的指尖:“你怕我出事?”
他不禁猜测,自家好友可能是从前有过与此类似的相当惨痛的经历,比如亲眼目睹至亲去世,却无能为力什么的,所以才会如此患得患失,担心他也像那些人一般死去。
张世杰轻轻点头,又道:“你之前又没上过战场,占城人虽然不是最强劲的对手,但征战中星火纷飞,刀剑
无眼,万一……”
他抿着唇,没有再说下去。
“世杰放心,我也是练过剑的,有足够的自保之力”,陆秀夫决定给他做一通心理疏导,声音温和,如清风掠水,“我总不能一生都留在后方不上战场吧,方今正当乱世,我正需要练习一下战争技巧,才以便于日后的长远发展。”
这番话分明合情合理,谁料说完之后,张世杰看起来仿佛更消沉了。
君实当然可以一生就在后方不去战场……这也就是他一直以来纠结要不要挽留对方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