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邓剡发现他两只手蹭来蹭去,直接给自己的衣角打了个死结,被发现之后“哎呦”一声,满脸无辜地捂住嘴,一阵挣扎,险些掉下去。
“就这么想出去玩?”邓剡把小团子举起来,直视他的眼睛。
“想吃好吃的”,小团子捧着脸说,声音软乎乎地说,“老师,好不好呀。”
邓剡拗不过他,只能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去君实的相府好了。反正陛下给他家里塞了好多御厨,他人又在宫里议事不回家,正好让我们去。”
作为君实的莫逆之交,上门蹭一顿饭吃很合理吧?
当然邓剡也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所以,他带着小团子一到丞相府,相熟的老管家就把人迎了进去:“还是老样子?”
邓剡潇洒地挥了挥手,完全看不出是来做客的:“那是自然!”
他在这边嗨皮的时候,其他北方世家却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动荡惊恐之中,领头羊的倒下将他们逼入绝境,心中大生兔死狐悲之感,却并不打算认命,最终竟然决定铤而走险,刺杀陆秀夫。
丞相府戒备森严,犹胜于禁宫深处,张世杰至少调了数以百计的御林军重重防卫在这里,除非调动大军,根本不可能被攻破。
但再给这些北方世家十个胆子,也不敢直接公开动兵形同造反,张世杰可是真正一刀一剑从最底层厮杀出来的帝王,绝非什么善人,铁血作风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他们将目光瞄准了陆秀夫从出宫到归家的这一段路途。
不料一连等了数日,陆秀夫一直留在宫中,夜以继日地处理政务,根本就没有回家这项特别耗费时间的议程,连休息都很少。
直到这一天。
新的律法终于推行开,太学也在同一日建好,科举详细议程都有了,当这一年末尾开始星星点点飘雪的时候,帝国的治理终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陆秀夫终于批完了今日的公文,挥袖拂灭灯烛,立在窗前,一身都是月。
他打开了窗户,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屋外冷风一下子倒卷而来,吹动飞
雪纷纷扬扬如碎玉,打着旋儿落满了衣襟。
张世杰从偏殿过来,见许多梅花碎粒也被寒风吹进窗,其中有一粒恰好不偏不倚,落在陆秀夫肩上,就悄悄摘下,攥在掌心,而后改用另一只手去牵他:“君实要出去看雪吗?”
“好呀”,陆秀夫声音清澈,依稀带着一丝倦意。
等到了高处的暖阁,外面是清绝的月光与雪光,窗边是寒梅满树暗香浮动,室内炉火烧得正旺,桌上还摆着围炉煮茶和点心,他顿时觉得更加昏昏欲睡了。
这个地方甚至准备了毛毯,一看就很适合睡觉的样子。
为了避免真的睡过去,他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世杰闲聊:“嗯,等来年开春,就可以让冠军侯和朱老四(朱棣艺名)去平定总制院辖地。”
“往北的蒙古旧地,翻越贝加尔湖的不牙里锡,八邻万户,这些地方也应该尽快纳入版图。”
“以及那个蒙哥在西域阿里麻里开国,还有什么花刺子模,阿姆河下游,咸海,迟早都要一一平定,让他给你俯首称臣。”
“临国公说西方还有好多国家,虽然无法平定,派使往来通讯一下总是好的。”
“还有喀布尔……”
不管他说什么,张世杰都是一副凝神倾听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专注投入,不时“嗯”几声。
陆秀夫见状就有点想逗他,于是特意在一长串里面夹杂着一句不相干的话:“还有喀布尔,此处距离我们西南边境的麻城上有一段距离,要攻打尚有些难度——给我一块南瓜甜饼——还需从长计议,这怯失米尔城或许是一个关键突破口……”
张世杰果然递来一块南瓜甜饼,还给他空了的杯盏重又斟满红茶。
“原来世杰真的有在听啊”,陆秀夫笑吟吟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敷衍我。”
张世杰无奈摇头,心道我何时敷衍过你,抬眸见明月流光如许,澄澈地映在他纤长眼睫上,投落下清晰的剪影,仿佛根根可数。
风雪簌簌吹落,天地间一时都寂静下来,只有炉火飘摇的声音。
他默默数了一遍,又在陆秀夫有所发觉、疑问地一眼看向他之前,悄然移开了目光,望向楼外的漫天飞雪:“瑞雪兆丰年,愿新春万民皆安,能有个好收成。”
“此情此景,总让我想起文山的一首诗”,陆秀夫语调悠悠,“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梁。我命浑小事,我死庸何伤。”
张世杰一听到“文山”二字,眉峰就下意识一蹙,神色淡漠地说:“他倒是惯会作「纸上苍生」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