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宫内日子难熬,转眼间也已深秋,逐渐入冬,距离皇帝颁布禅位诏书只有四五日的时间。
令歌像往常一般,下朝之后他便会前往金銮殿服侍皇帝用药,陪着皇帝用膳,之后他会离开金銮殿,回令月坞小憩。
回到令月坞之中,令歌发现书桌上赫然多出了堆积如山的奏折,小寻子解释道:“这是皇后娘娘派倾大人送来的,说是殿下即将登基,批阅奏折是在所难免的。”
说着,小寻子瞟了一眼令歌,直到发现令歌神色淡然,并无异样,他这才安心下来,继续说道:“倾大人还说,王爷批阅好之后,奴才们再送去给皇后娘娘过目。”
令歌微微颔首,应道:“放着吧,我小睡一会,待会起来再处理。”
说罢,令歌便往楼上的卧房走去,小寻子和小元子互视一眼,只得微微叹息。
正当他们打算跟上去时,却见令歌回过身朝着书桌走去,同时喃喃道:“罢了,我先批阅吧,天下人都等着我。”
几位侍从闻言,心中一酸,看着已经坐在书桌前的令歌,他们无法替其分忧,只得恪尽职守,为令歌研墨,熏香提神,或是冲泡茶水。
面对眼前翻开的奏折,令歌手持沾染墨水的毛笔,却不知如何下笔,他细细地阅读着手中的奏折,思绪却不知不觉间地飘远。
如果是他,他会如何批阅?
一时间,往事清晰地浮现在令歌的眼前,那些细微末节到他不曾回忆,甚至以为已经遗忘的小事,在有着一丝相似之处的时刻,被骤然牵动,在脑海中重映,仿佛还在昨日一般,从未走远。
许久以后,令歌将手中的奏折尽数批阅完,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蜡烛显得愈发明亮。
“去给陛下请安吧,顺便把这些奏折送到凤仪殿。”
来到金銮殿外时,天色已黑,令歌见到黄飞正守在殿外,他说道:“黄公公,是我来迟了,陛下可有按时服药?”
“回殿下,陛下已经服完药歇息了,”黄飞回应道,“今日陛下单独会见了好几位大人,交代禅位一事,陛下还命老奴告诉殿下,殿下处理政务已经操劳,今夜就不必过来服侍了。”
令歌颔首,道:“既然陛下已经休息了,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殿内还有劳黄公公看着,若是有事,即刻遣人到令月坞向我通传。”
“殿下放心,这金銮殿有玉清卫,锦衣卫,御林军轮班值守,不会有事的,”黄飞说道,他知晓令歌心系皇帝安危,越是到禅位之日,人心也难免愈发浮动。
“殿下就早些回去歇息,准备过几日的禅让一事,到时候大齐江山就交到殿下的手里了。”
不知为何,黄飞心头一颤,看着面前的令歌,容颜一如当年初见般惊为天人,只是那双眸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纵使金銮殿殿外灯火通明,亦难以照亮。
“我会竭尽全力的。”令歌垂眸答应道,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怀疑。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是走出一段路之后,他驻下脚步,回头看着金銮殿,在夜色之下,金銮殿显得愈发宏伟辉煌,天下之人皆拥簇着这座宫殿——这个即将困住他的牢笼。
深夜,兰陵阁之中,烛火摇曳不安,令歌正倚坐在床边,手中握着葫芦状酒壶,不停地饮着酒。
令歌双眼通红,看着散落一地的诗词,脑海中尽是朦胧却清晰的回忆,只听他喃喃道:“说好要陪我待在这个我不期待的地方很久的,待到我不需要你为止……”
“如今,我真的不需要你了……真的不需要你了……”令歌流下眼泪,无助地将自己紧紧抱住,“真的不需要你……”
他放下酒壶,头靠在床上,喃喃道:“我会放你走,不过你得忘了我,回遇仙山,去江南,去高丽,怎么样都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许久过后,在无尽的痛楚之下,令歌陷入昏睡,昔日的记忆亦被其赶出脑海,长夜无梦。
……
“殿下,快醒醒,殿下,金銮殿那边出事了。”
令歌惊地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神色慌张的小寻子,他当即起身追问道:“你说什么?金銮殿发生了何事?”
“黄公公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方才发现陛下高烧不退,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叫也叫不醒。”
“走,赶紧过去,你马上出宫去请凌岚药局的大夫,就说是我身体抱恙,不得走漏风声。”
走出兰陵阁,令歌发现此时天色亦才微亮,今日天气阴晦,霜落满地,此时令月坞上下幽静不已,隐隐约约,令歌听见了鸦鸣之声,是为不吉之兆,一时间,令歌只觉心慌不已。
待令歌来到金銮殿时,皇后已在殿内,她正守在皇帝的床前,一双眼睛正淡然地看着昏迷的皇帝,让人难以猜透她此时的所思所想,而一边的太医则写着药方,眉头紧锁。
“陛下如何?”令歌开口问道。
太医欲言又止,只听皇后说道:“是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