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身子可好些?”韩清玄主动开口询问道。
“还是老样子。”皇帝回应道,他勉强一笑,又道:“想不到韩相也会担心朕的身子,当真是世事无常,你应该恨朕的,不是吗?”
韩清玄微微垂眸,说道:“臣身为大齐的丞相,关怀陛下的身体,又怎能是恨?”
皇帝唇角轻扬,说道:“哪怕从前陷害你父亲的另有其人,可是最终下旨除去他们的依旧是朕,如今你能坐在这,与朕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全然是因为令歌的缘故,这一点,朕清楚……”
韩清玄默然,并未接话,只听皇帝又道:“朕至今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金銮殿,你对朕说,就算令歌弃你而去,你也决不负他,是他让你感受过这世间的万般美好,你会为了他,不顾一切。”
韩清玄的记忆随着皇帝的言语飘回过去,仿佛一切都还发生在昨日,只是如今回过神来,却发现早已遥不可及。
“这句话,如今还作数吗?”皇帝问道。
“既然说出口,自然一生作数。”韩清玄回应道,嗓音坚定,未有一丝犹豫。
“你倒是长情之人,”皇帝微笑着说道,“今日朕召你前来,并也不是为了禅位一事,而是想交代你一些事,有关令歌和景云的……”
韩清玄抬眸,他看向皇帝,只见皇帝背对窗户,光影暗淡,他已经看不清皇帝五官面容,只能感受到这位帝王油尽灯枯时的悲哀无奈。
“陛下请说。”
只听皇帝说道:“朝臣之中,唯有你,是朕最放心的,与其说你忠于太子,不如说你忠于大齐,更难得的,是你心里面有着令歌,而你一直在寻找两全其美之策,不负天下,也不负他,如今,朕是来帮你的。”
说着,皇帝将放置在手边桌案上的玉佩递给韩清玄,解释道:“这是朕的贴身玉佩,凭借此物,你可以调遣玉清卫,用来保护令歌和景云。”
韩清玄接过玉佩,正欲言语,却听皇帝继续说道:“景云已经醒了,对吗?”
“朕那日去看他,已经发现端倪,虽然殿内只有太子妃,但是餐碗却是两个人使用过的痕迹,朕虽然病入膏肓,但却不糊涂,这是你的计划,对吗?”
“臣不敢欺瞒陛下,正是。”韩清玄坦诚回应道,“只因近日朝中有人图谋不轨,臣才不得不做此打算,还望陛下勿怪。”
皇帝颔首道:“朕已经猜到是何人,只是现在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并不能拿他们如何,他们无非是想逞朕病危,太子昏迷,从而以‘清君侧’的名号除去皇后,扶持令歌成为他们的傀儡……”
说着,皇帝又看向韩清玄,道:“看来你是打算引蛇出洞,只要这次你计划成功,朕自会退位,将皇位传给景云,只是,你必须答应朕一件事。”
“陛下请讲。”
“若是有一日朕不在了,你定要劝住景云,不准他伤害皇后,”皇帝回应道,“当然,朕会留一道圣旨用来保护皇后。”
韩清玄微微一愣,只是想起皇帝对皇后的用情至深,他也未推辞,只是点头应下。
“不过此计尚有风险,所以朕有一道圣旨给你。”说着,皇帝从一旁拿起一道圣旨,交到韩清玄的手中。
“这道圣旨是用来保护令歌和景云的,你可以凭借这道圣旨,让王清父子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皇帝说道,“虽然从前你们与王清多有摩擦,但是他却是我大齐的忠良之臣,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定不会允许贼人奸计得逞。”
“其实就算没有陛下的这道圣旨,王大将军也已经和臣达成合作。”韩清玄回应道。
皇帝欣慰一笑,道:“朕果然没看错他……”
“但愿经此一役,所有人都可以放下过往的仇恨。”皇帝神色黯然地看向窗外,似是在追忆何事。
“韩清玄,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可以拯救他们吗?”皇帝喃喃地问道,让韩清玄差些没有听清。
说着,皇帝回过头看向韩清玄,继续说道:“逝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朕不想再去追究,也无力再追究,或许是朕自私,只想沉醉在他们为我编织的梦境里。”
韩清玄一惊,不知该如何回应皇帝,此时的他只希望是自己多虑,却不想皇帝又道:“朕看得出来,令歌是真心的对朕好,他心里有愧,却怕说出真相让朕陷入痛苦,于是他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也不要让朕失去这美好的梦。”
“想起来,令歌这般无忧无虑的人,之所以要登基,并非因为家仇国恨,而是因为朕,当初朕告诉他,只有他登基,才可以保住景云,阻止皇后和景云互相残杀,他是为了朕才愿意把自己困在这宫里一生一世。”
“明明朕是最知道这宫里辛酸的人,却还是将他推向了深渊和无尽的苦楚……”
“陛下……”
韩清玄震惊不已,皇帝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只是细想回来,他很快地平复心情。
皇帝是大齐的最高统治者,纵使对朝堂政事已经几乎不闻不问,也不代表皇帝便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能查到尺画的身世,此事定然也瞒不过皇帝。
皇帝的眼眶愈发湿润,然而他依旧强撑着心中的悲痛,只是说道:“罢了,不提此事了,只要这次计划成功,你就带着令歌远走高飞吧,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陛下你呢?皇后她……”
“皇后的选择,就是朕的选择,就像当初令歌选择你的选择一样,”皇帝失神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朕真的很想问她,恨比爱更重要吗?朕真的比不上她心中的恨吗?”
说着,皇帝微微一笑,似乎在嘲笑着这样的问题,又或许是在嘲笑难以更改的宿命。
韩清玄恍惚不已,这样的问题,他也曾听令歌问起过自己,只是当时的他却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