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时分。
令歌起身离开房间,打算去看望陆萍,只是一推开房门,他便看见湫龙站在门外,似乎已经久候多时。
“湫龙?你昨夜没睡吗?”令歌注意到湫龙眉眼间的疲惫憔悴。
湫龙回应道:“睡得浅,早早地就醒了,我们上山吧,陆萍那里有庞飞看着。”
“好。”令歌点头应下,随着湫龙离开客栈,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湫龙都走在前面,并未与令歌言语,令歌也只是看着身边之景,放空身心。
许久之后,令歌跟随湫龙来到了一处荒僻的山顶,此乃青岩山深处,人迹罕至,一棵古老的枯树正屹立在此,令歌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棵银杏树。
此时,阳光照下,虽然银杏树不见绿意,但隐隐约约间,令歌似乎看见银杏树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眼前的一草一木,正在慢慢复苏。
湫龙走到树下,停住脚步,令歌见状,问道:“湫龙,这是何处?”
湫龙回过头看向他,眼眸微垂一下,又重新与令歌双目对视,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着我?”令歌追问道,他发现湫龙的眼眸闪过犹豫之色,“你的眼睛欺骗不了我。”
湫龙微微颔首,他重新看向那棵干枯的银杏树,说道:“这是临清王和白夫人的葬身之处。”
令歌身躯一震,他看着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想起昔年师父白栈期苦苦寻找,终究没有寻回临清王和白清漪的尸身。
“是燕北将他们埋在这里的吗?”令歌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如你所言,”湫龙承认道,嗓音低沉,“当年,师父杀害临清王和白夫人之后,就带着他们的尸体来到此处,将其埋葬。”
“你为何知道?”令歌不敢相信地问道,“莫非你当时在场?”
湫龙点头,说道:“是,我的确在场,你可知我为何叫湫龙?”
“为何?”
“这是白夫人替我取的名字。”湫龙回忆道,一时间,他又想起了白清漪的音容,一位原本应该遗世而独立的女子。
“昔年,战火纷飞,我和小蝶自幼流落街头,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只能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时常吃不饱,穿不暖。”
说话之时,湫龙并未看着令歌,他只是垂下眼眸,极力地掩藏着自己的愁绪。
“令歌,你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有一次我和小蝶被一条恶犬追咬的事吗?”
“自然记得,”令歌回忆道,“你说那条恶犬饿了很久。”
“其实,那并非恶犬,而是人。”
令歌心中一颤,只听湫龙继续说道:“那人已经饿到失去理智,他看着我和小蝶的眼神,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样的癫狂疯魔,是我一生的梦魇。”
“当时我拼尽全力地杀了他,却不想在面对血肉之时,我也变成了他那般癫狂的模样,于是我饮他的血,吃他的肉,只为了活下去,这也是我后来都不吃肉的原因……”
令歌欲开口劝说湫龙,停止这段回忆,却听湫龙又道:“好在我和小蝶终于遇上了白夫人,是她救了我们。”
“她将我们带上马车,替我和小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带我们吃上一顿从未吃过的热菜热饭,给我和小蝶取名,以湫为名,望一生静如湫水,不再颠沛流离……”
“之后,她对我说,要带我和小蝶一起离开中原,前往塞外,一处叫遇仙山的地方。”
“我当时没有一刻犹豫,当即答应了她,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可以给所有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信任,我永远记得她对我说过的话,往事随风而逝,忘掉吹过的寒风,前方总有暖阳。”
看着湫龙面含温暖的笑意,令歌明白,对于湫龙来说,白清漪是暗淡人生里的第一束光芒,一生难忘。
此时,有风拂过,吹乱着两人的发丝,让心中生起无限凄凉,令歌开口问道:“后来呢?你们在路上遇到了燕北吗?”
“对,是师父杀害了他们,当时白夫人让我带着小蝶先跑,可是跑到中途,我实在不知该去往何处,于是又折返回来,却发现白夫人他们已经被尽数杀害。”
“师父发现了我和小蝶,不过他并未杀我,而是收我为徒,带着我们来到这里,将白夫人他们埋葬。”湫龙回头看向银杏树的树根,目光怆然忧伤。
“之后呢?他就把尺画送到了附近的村庄,而我则被遗弃在原地,冒充临清王之子,等着师父前来,将我带回遇仙山,成为他们复仇计划的一步。”令歌嗓音淡然地说道,对于这样的真相,他早已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