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农历二月。
天,渐渐变暖,牛窝堡子的风里有着春的气息,天空的云活动起来,一会儿飘过山梁,一会儿又飘向茫茫林海。
牛氏家的东院里多了几个帮忙修房子的人,与西院相隔的土墙挖了个豁口,为了防着乔荞偷跑,牛氏让钉了一扇门板。
吃饭的人多起来,牛氏在厨房里忙碌,时不时呵斥着小兰,小红肩膀上的伤已痊愈,但她怕干活,脖子里系着一块头巾,故意把一只胳膊吊起来,整天不是睡觉就是晒太阳,家里呆烦了就去村子里闲逛。
乔荞尽量避着她。
她做完了两双小鞋子,又缝了两件小棉袄,听着院子里牛氏的骂声,出了西厢房去帮着牛氏做饭。
“是胖了点,有些显怀了。”牛氏手里削着一个皱巴巴的土豆,盯着乔荞的身子眯着眼打量。
乔荞脸红起来,低头提着泔水桶去后院喂猪,猪圈里添了两头小猪仔,那是牦牛前几天去毛家梁镇买来的。
他去买猪仔时顺便去找冬娃子,一打听,才知道冬娃子根本没来过木匠家,师傅以为他早不想干这门手艺了。
牦牛没敢对娘说冬娃子离开毛家梁的事,只说他还在师傅家学手艺。
乔荞喂完两只小猪仔,进了厨房看牛氏蒸熟了馍,切了一大盆的土豆放在锅台上,她正一只手扶着案板一只手捶腰,见乔荞进来说道:“犏牛家的,我这老腰疼得很,你来煮饭,我去炕上躺一会儿。”
乔荞赶紧说好,牛氏拿了拐棍喊来小兰,厉声吩咐:“你二婶子做饭呢,你去烧火,你要偷懒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小兰一听满脸不高兴,低头走进厨房,看乔荞已生着了火,她踢了一下板凳,没好气说道:“挪开!火是你烧的吗?做你的饭去!”
乔荞不和她分辩,起身端起土豆倒进锅里,热油飞溅,一两滴落在了小兰的脸上,她吼起来:“你眼瞎啊,没见我烧火吗?嫌我多余你趁早说,成心要把我的脸烫烂吗?——坏心肠的婆娘,害了我娘还不够,还想尽办法来害我和我姐,你咋不去死啊!”
乔荞吃了一惊,搅动着锅里的土豆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看烫哪里了——快抹点酱油,抹了酱油不留疤的。”
一提留疤两个字,小兰跳了起来,她撩起额头上的刘海,脸凑近了乔荞:“你看你看,你好好给我看清楚,我将来还要找婆家嫁人呢,你烫伤了我的脸,分明是让我破了相,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我?”
乔荞细看一眼,小兰的脸上果真烫起了几个水泡,心说也是不打紧的事,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这点皮外伤算什么,小小年纪竟然大言不惭提起嫁人的事,她都为小兰感到羞耻。
但她从小兰的眼中看出了愤怒。
乔荞叹口气,低三下四说道:“要不你去牛才人那里看看,抓点药,抓药的钱我来出。”
“放屁!说得轻巧,你以为牛才人真是神仙呐,他的药再好又不是仙丹,吃了能让我的脸恢复原样?再说了,你哪里来的钱?是不是偷我奶奶的,或者偷我爹的也难说,哦——我说呢,怪不得我奶奶说她的钱今天少一分明天少一块,原来是你这个家贼难防啊!”
小兰尖声尖气的语调和牛氏如出一辙,双手插腰的样子简直和小红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乔荞的心凉了半截,有点后悔说让她看病买药的事。
她看着小兰脸上的扈气,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桃花的女儿——心底善良的桃花怎么会生出这两个母夜叉,小小年纪学会了恶毒和刁蛮。
刚要开口试着劝小兰不要乱说,厨房门口闪进来小红,她穿红着绿,妖妖娆娆,一只膀子挂在胸前的头巾里,冷笑着倚在门框上。
“我早就看出她是个贼,你看她贼眉鼠眼的模样象个好人吗?趁着我奶奶不在欺负我妹子,拿热油泼她的脸胆子可不小!你以为怀了我们牛家的种就能耀武扬威了吗?想得美!咱们旧账新账一起算,砍了我肩膀没几天,又对小兰下手,我看你是活腻了!”
小红说完对小兰使了个眼色,小兰顺手扯出灶里的秸秆——烧得正旺的玉米杆撒在了地上,瞬间点燃了一堆的柴火。
“你们这是做啥?”乔荞惊呼,急得去舀水缸里的水,小兰和小红冲过来,将她狠狠一推,她倒退几步,脚底下绊了一下,跌倒在了火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