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寂了片刻,向后退了几步,道了句“爹慢走”,牵着马离去。
夏末的暑气似被耗尽,未持续两日便再度清凉起来,晨风透过窗棂,吹的床边挽起的纱幔微微晃动。
逢月摆出个大字型睡的正熟,身上的薄被掉落在脚踏上,丝缎里衣的领口张开,纤细的脖颈向下,一直到精巧的锁骨窝,到处散落着乱糟糟的头发。
苏景玉捡起薄被给她盖上,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那张粉嫩如桃的俏脸。
整整四日未见,这还是成亲以来第一次与她分开这么久,他急切地想与她说说话,指尖停留在娇小的鼻头上,放肆地捏着左右晃了晃,弹弹软软的。
逢月被搅扰的眼睫微颤,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懒懒地随处抓弄,如藤蔓般缠着他紧实的腰身,摸到那条曾经难倒她的玉带,渐渐清醒过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笑盈盈起身:“你回来啦!”
早起时的嗓音低柔微哑,听起来慵懒又撩人。
难得这么容易就唤醒她,苏景玉帮她理了理睡成鸡窝一样的头发,笑着应道:“嗯,刚回来。”
四日未见,他细细端详她,确认没有消瘦半点,欣慰之余又不禁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有没有时常想念他。
逢月听顺子回府禀报了救下孙秋允的事,知道苏景玉这几日所查之事必定有些进展,顾不得更衣梳洗,朝半敞的窗子嘟嘟嘴。
苏景玉亦是满肚子的话想要对她说,亲自去掩好门窗,脱去外袍,只穿着中衣,与她并肩靠坐在床上,将孙秋允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
事情较之前所推断的并无偏差,只是拂风说起三十年前的事时遮遮掩掩,逢月心中难免存疑,毕竟他看起来着实不像个靠谱之人,没想到竟然与孙秋允的说辞分毫不差,惊异之余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
“苏景玉,你说拂风道长会不会就是南疆毒王的大弟子巫洛浦的儿子啊?否则他怎么会对平杀落艳的事那么清楚?”
拂风只说三十年前巫洛浦偷走一颗平杀落艳,带着妻儿和徒弟逃离南疆毒王谷,之后被妻子和徒弟合谋害死,平杀落艳也丢了,那个孩子的去处却再未提起。
苏景玉回来的路上便已经有此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回道:“也许吧,就算他是巫洛浦的儿子,也不可能亲眼见到先帝的死状后还能从玄清观里活着出来。”
他接连几日没怎么合眼,拽着逢月的被角盖在身上,一股混着熟悉香气的暖意缓缓流入疲惫的身体。
两人同床共枕过好几次,逢月习以为常地与他盖着同一条被子,思量着他方才的话点点头。
毫无疑问,十年前苏景玉中毒的事与当今皇帝李亢脱不了干系,眼下能证实这件事的就只有被救离火场的王公公。
苏景玉仿佛能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等她问便开口道:“还记得上次从衍王府回来时我同你说过,阁楼底下还藏着个巨大的秘密?”
逢月征愣着看他,清澈的眼底涌上一丝惊喜,“你是说王公公可能就藏在里面?”
苏景玉笃定地点头,“十年前衍王羽翼未丰时便私下豢养南疆死士,目的为何自不必说,他完全有可能从乱葬岗的火海中救下王公公,作为日后要挟皇帝的筹码。”
他怕逢月担心,每每说起南疆死士,都故意不提起林佑。
逢月回想那日在衍王府的阁楼里,苏景玉是听了自己的呼救声才放弃潜入密室底部继续打探,双手伸进被子里抱着膝,下巴抵在膝头沉吟不语,蒙乱的乌发顺着肩膀垂在身侧,心里不像之前那样内疚。
成亲五个月了,她早已习惯了苏景玉对她的照顾与保护,只是不由得替他惋惜,若是那日见到了王公公,说不定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
有苏景玉这个火炉在,被子里暖意融融,逢月向下缩了缩,只留个小脑袋在外面,扭着头,下巴抵在他臂弯处。
“衍王野心勃勃,又有爹全力帮衬着,太子至今还被困在皇陵里,看来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全力帮衬?我看未必。”
苏景玉跟着缩进被子里,手肘支在枕上:
“爹最看重身份正统,只有太子这等先皇嫡后之子才入得了他的眼。衍王是淑妃所出,文才武功都不及太子,依我看,他不大可能会突然放弃太子而站在衍王一边,不过是迷惑旁人的假象罢了。皇帝也不会容许衍王一家独大,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当年孟氏刚刚生下苏景琮,便仗着自己家世显赫,迫使苏天寿改立自己的儿子为世子,将来承袭定远侯的爵位。
苏天寿以次子永不得越过长子为由驳回,加之当年苏景玉的才华实在是太过于出类拔萃,不管孟家如何向苏天寿施压,孟氏如何软磨硬泡,改立世子一事终究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