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主屋门前的两只玉兔彩灯没有如期燃亮,圆桌上的白色蜡烛闪着幽幽的光。
逢月与苏景玉并肩躺着,紧握的双手放在床铺与极乐椅密不可分的交汇处,睡意全无。
逢月听顺子说起孟氏被锁死的佛堂里,密不透光,那样的环境她必然熬不过两三天去,心里即替苏景玉和拂风解气,又不由为苏离难过。
“景玉,你说离儿长大了会怨恨你吗?”
“不会的,毕竟亲兄妹,血浓于水。我没有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她,相信她将来也能做到。”
逢月点头,想着苏离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就算孟氏并不疼爱她,失去了娘亲的孩子也免得不心中孤苦,这种苦痛她与苏景玉都曾经体会过,好在她有周妈和周叔照顾着,苏景玉也有幸遇到了拂风。
她侧过头看着苏景玉,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角柜上叠的整整齐齐的道袍,回想着拂风仙风道骨,风神俊逸的样子,握着苏景玉的手倏然动了动。
苏景玉扭头,“怎么了?”
逢月凝眉思索,“景玉,你觉不觉得拂风道长长的跟先太后很像?”
“先太后?”苏景玉诧异地侧过身来。
逢月只顾着沉思,一时忘了苏景玉并没有看见过先太后的样貌,解释道:“姜老太太寿诞那日,念媃堂里挂着先太后的画像,眉眼间与拂风道长有几分相像。”
苏景玉面色微变,惊讶过后眼里浮上一抹恍然。
逢月留意着苏景玉的神色,原本的猜测更加笃定,扑腾一声转过身道来,急促道:
“景玉,拂风道长的母亲是汉人,先太后又是二嫁之身,他们都与平杀落艳有关。三十年前,拂风道长在玄清观里亲眼看见先帝被毒死,竟然还能全身而退,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先太后的儿子?”
拂风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只偶然提到他的母亲是汉人。
苏景玉不好猜度,一直以为他与南疆毒王谷渊源颇深,所以才知晓平杀落艳的事。
那日在玄清山上,拂风说起早年共有三颗平杀落艳,其中一颗被南疆老毒王的大弟子巫洛浦偷走,之后带着妻儿和徒弟逃往大夏,途中毒药没能保住,巫洛浦也死在徒弟和妻子的手上,却没有提到那个孩子。
三十年前,这颗平杀落艳出现在玄清观里,先太后用它毒死先帝,助皇帝登基,当时祁公公也在场。
祁公公服侍先太后多年,苏景玉之前还不曾怀疑他的身份,以为当年平杀落艳遗失后几经周折才到了先太后的手里,直到逢月说起拂风的样貌与先太后相像才点醒了他。
倘若祁公公真的是巫洛浦的徒弟,他极有可能就是害了拂风的罪魁祸首。
苏景玉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还让逢月费神,抱着她温声道:“睡吧,改日我叫人去查一查祁公公入宫前的身份。”
窗外,左手刀一身黑衣隐于浓浓的夜色里,目光悲悯地看着房里透出的那一抹微弱的光亮,手里散发着血腥味的短刀攥着吱吱响。
他很想去看看自己从小守护到大的世子,像当年白夫人过世后那样安慰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他,在他心里,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年疼爱他那个昆叔了。
斗笠的黑纱下,黯淡的双眼渐渐涌起狠绝的光,左手刀凌空一跃,如夜鹰般朝苏府西北角飞身而去。
佛堂的门完全被整齐的木条钉死,看不见半点缝隙,窗子也封的严严实实。
他低头立在窗外,听见里面有挪动椅子的声响,手中短刀一挥,咔嚓一声,封窗子的木条齐刷刷断成两截,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掰着断裂的木条绕着钉子向一旁旋开半寸,捅破窗纸,燃起火折子向佛堂里看去,火光映在他泛着血丝的双眸里,令人毛骨悚然。
佛堂里一声惊呼,楚妈从太师椅上跌下,用几节衣带缠系而成,耗尽力气摸索了一整日才挂上房梁的上吊绳随着涌入的寒风扭摆。
孟氏艰难地扶着椅背站着,虚无的目光望着眼前的绳索,只等着彻底解脱的那一刻。
左手刀森然冷笑,眼底透出噬人的恨意,弹指间几枚铜钱嗖嗖嗖飞入堂内,锋利如刀般将上吊绳削的七零八落,大手一挥,木条回归原处,重新将窗子密封起来。
暗夜里,身后绝望的哀嚎声响彻天地,他回想当年白夫人郁郁而终,这十年来苏景玉所受的痛苦,心里仍恨意难消,脚步沉重地踏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