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垂眸望着他不安的眼眸,想要抬手去揉揉他柔软毛茸的脑袋,但片刻之后,还是没有伸出手,嗓音平淡:“进宫再说。”
看萧弄不欲多言的样子,钟宴笙只好把话咽回去。
其实钟宴笙也不是很想说话,他心里依旧十分错愕,茫然极了。
从噩梦中醒来,得知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后,他就一直像只没有方向的鸟儿l,本来就不知道该往哪儿l飞了,好不容易在定王府有了暂且栖息落脚的地方,眼下又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了。
好在虽然萧弄不吭声,但他还待在有萧弄的范围空间里,熟悉的气息包裹在周身,依旧让人感到安心。
钟宴笙压下内心的惶惶,勉强安定了下来。
马车晃晃悠悠的,不久就到了宫门前。
哪怕是田喜,掏出牙牌进了宫门也得自己下来走动了,萧弄的马车居然还能继续往里走,不必下马车。
钟宴笙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哥哥的确很厉害。
但萧弄显然还是不怎么想搭理他,全程都抱臂闭着眼,靠在车门上脸色冷淡。
所以马车停下的时候,钟宴笙见萧弄下去了,缩了缩脖子,很自觉地自己下马车。
他动作慢吞吞的,脚尖小心翼翼往地上探,还没碰到地,腰上一紧,身上轻了轻,又被抱了下来,搁什么易碎物件似的轻轻放到地上。
萧弄收回手,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跟方才抱钟宴笙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田喜宠辱不惊了几十年,也被定王殿下这一下手惊到了,过了几瞬,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笑着为俩人引路:“过了这道门,就是养心殿,陛下在等着您呢
。”
田喜笑起来喜气洋洋的,不像那些总有些阴沉的太监,钟宴笙略微缓解了点紧张,小小地哦了声。
往养心殿走的时候,田喜半弯着腰,满面笑容道:“十八年前,京城出了些乱子,牵连到了宫里,庄妃娘娘被惊动了胎气,产下了您,不巧当晚宫中的侍卫和锦衣卫都调去了宫门和养心殿,才导致您被叛贼乱党掳去,这些年陛下一直思念着小殿下,派人到处寻着您呢。”
钟宴笙是有些迟钝,但不代表他脑子真的不好。
如果他真的是什么十一皇子,如果陛下真的很思念看重他,那听田喜的语气,宫闱大乱的时候,怎么没有侍卫守着生产的母妃呢?
要么田喜在骗他,陛下其实并不看重他,要么就是有其他原因。
钟宴笙眨眨眼,望着田喜不吱声,眼眸乌亮亮的,清透干净。
对上这么双眼睛,田喜差点咬到舌尖,但还是神色自如地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
“当年贼人掳走了您,逃往城外,见追兵要追上来了,又挟持了淮安侯夫人,混乱之中不小心弄错了孩子,也真真是阴差阳错,还好为您接生的稳婆记得您后颈上有个花瓣胎记,这才将您寻了回来。”
胎记?
钟宴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萧弄的眸光也朝着身旁少年的后颈上掠了一眼,雪白细瘦的一截颈子上,被黑发遮挡着,但他亲手摩挲过、甚至亲过那片肌肤,比谁都要清楚那里的确有块胎记。
田喜又絮絮叨叨了些陛下如何如何思念他这个小儿l子、意外得知消息后又是如何如何惊喜的,钟宴笙听了会儿l,也没什么实感。
宫廷中不比熟悉的侯府,到处都是认识的面孔,更不像宽松的王府,走哪儿l遇到亲卫都会跟他招呼。
这里的一切端正而肃穆,飞檐连绵成片,来往的宫人低头敛目,行色匆匆,一派死寂。
越靠近养心殿,钟宴笙越觉得心慌,呼吸也有些不顺畅,像幼时常做的噩梦,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
直到跨进了养心殿。
自从陛下年纪渐大,时常生病,将朝政大多交托给内阁与几位亲王之后,养心殿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跨进寝殿的时候,先是一股浓重的药味飘了过来,和萧弄身上清淡的苦涩气息不一样,浓重得有些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