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她猛得拾起妆镜旁边绣台上的剪刀,裴望初脸色一白,霎那三尸暴涌、五脏气冲,却见她手中的剪刀并非冲着颈间去,而是撩过长发至一侧,只听“咔嚓”几声,及腰的长发被齐肩剪断,银丝如云如雪,飞撒在地。
裴望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吗……”
“都说发丝如情丝,一向蒙君照拂,今愧以偿君……如此,你我两不相欠。”
谢及音将剪刀扔在地上,秋水目中坚如沉冰,一字一句道:“本宫再也用不上你了,裴七郎……就此别过吧。”
裴望初僵在原地,默然许久,就在谢及音以为他永远不会回应他的时候,他终于认命般在她面前蹲下,将落在地上的头发一缕一缕捡起,用袖角蹭去灰尘,收在袖子中。
看着他矮下的腰身,迟缓而小心的动作,谢及音终是心中不忍,一低头,泪珠砸在他拣拾头发的手背上。
怕为这心软塌陷,谢及音转身便走,裴望初却突然叫住她。
“殿下。”
她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裴望初声音很轻,“至少请允我向殿下拜别。”
他在谢及音身后撩衣跪下,一跪三叩首,共三跪九拜。
谢及音没有回身受这稽首大礼,却从铜镜中看得一清二楚。
他苍白疲惫的神情,颀长的腰身,遍布红痕的脖颈。
“平身吧,”谢及音缓缓收回视线,哽咽道,“本宫就不为你饯行了,遥祝海阔凭跃,天高任游。”
第47章离开
裴望初离开后,识玉进来服侍谢及音洗漱更衣,见她长发削落至齐肩,识玉顿时红了眼眶。
“您又何苦这般糟蹋自己……”
谢及音不语,抓起剪刀,捋过头发,对着铜镜将末端细细修剪整齐,然后堪堪用一支云纹檀木钗簪起。
华髻随云消,愁丝如梦去。
“把我的幂篱找出来,待我沐浴更衣,去栖云院看看驸马。”谢及音淡声道。
她们到达栖云院时已近黄昏,崔缙仍未醒,府医和外面请来的善治溺症的大夫正围在一处讨论病症,见了谢及音,忙起身走来行礼。
谢及音朝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驸马的状况如何?”
大夫道:“驸马爷腹中仍有积水,兼具惊吓过度,心肺郁结,寒气积于内而热气浮于外,此溺症之重也。小人已开具驱寒散热的药方,服侍驸马喝下,能否挺过此险,只在这两日,若三日后仍未醒,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谢及音半晌无言,识玉将大夫送了出去,安排他在府中住下,明日早早来栖云院里守着。
谢及音走进内室,挂起床帐,端详着崔缙苍白病弱的脸色,开口唤了他一声:“崔青云。”
崔缙没有反应,谢及音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与你虽无情分,也无仇恨,你若亡于此,倒真成了孽缘。我虽不必为你守寡,只可怜崔夫人中年丧子,你那几个堂兄庶弟也都不长进,崔家……恐要至此没落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倏尔,似是有风吹进室内,床上那人的手指轻轻一缩。
第二天平明时分,来自大魏西部边境的斥候携战讯踏醒洛阳城的黎明。
太成帝昨夜服丹后与嫔妃双修至深夜,卯时未起,命张朝恩宣布停朝一日,又宣宗陵天师进来侍香,饧眼躺在床上听他论帝王修仙之道。
宗陵天师说君主是人间天子,“……您德厚流光,身兼天道,与仙人之间的距离要近于常人。凡俗蝼蚁想要修成神仙,需要数百年的大机缘,而您已为帝王,只需常服金丹,纵不化神,亦能求得彭祖之寿数。”
太成帝正听得入迷,司马王铉、虎贲校尉卫时通携西境急奏前来宣室殿,张朝恩进去通禀,旋即又被太成帝骂了出去。
卫时通是太成帝的驾侧之人,一切好说,不好打发的是这位大司马。眼见着王铉面露不忿,张朝恩笑眯眯道:“陛下信任司马大人的本事,说朝中但有冗务,先听您处置,待陛下修得道成,再来过问凡尘事也不迟。王大人,陛下视您如肱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