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宫殿里的火把静静地亮着,照出一片光明。
光明向远处漫延,变淡,终于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
这几天何其然尝试着向地下宫殿的深处探索,然而始终没有找到尽头,它的深不可测,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也没有发现除石屏之外的其他事物,每道石屏就是一页纸,古今中外的各种名着典籍不计其数,又要写成多国文字,可想而知那是多么庞大的工程。
几块石头支起一口方铜锅,下面燃烧着一堆木材,发出了噼吧噼吧的响声。
铜锅里添了半锅水,冒着白汽,水快开了。
翅人集镇外有个池塘,何其然每晚去那里取水回来,存放在偷来的一只小方瓮里。
翅人的农具多为铁器,家用的容器和器皿多为铜器和瓷器。
铜为熟铜,壁薄底厚,放着很稳重,搬起来很轻便,可见它们的铸造水平已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
当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何其然就彻底卸下了心理负担,他犹豫了一会儿,拿起从翅人那里偷来的菜刀,开始肢解这个红彤彤的小翅人的尸体。
剥皮,开膛,去除内脏,分割,剔骨,下锅煮,很快,空气里的血腥味和生肉味就被一股奇异的香味覆盖了。
煮熟了,夹了一块在碗里,何其然却迟迟不往嘴里送,冒着热气的肉块分明香气扑鼻,他却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恶心。
他知道,这种恶心感不是肉的问题,而是他的心理问题,他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那两个可爱的小翅人和他亲密地相互抚摸时的场景。
除了恶心,他还感到一种浓烈的悲伤,不为自己,不为翅人,没来由的,就是悲伤。
这是一道坎,对他来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次行动。
跨过这道坎,也就跨越了心理障碍,让差点沦为素食动物的他重新回归到肉食动物的行列,从此以后,人类和翅人就泾渭分明地划清了边界,两个物种,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他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退步,他忽然想起石屏上《末日宣言》里写到的内容:每一次科技的进步,都是人类自身的一次退步,甚至可说是退化。
那么进步与退步,进化与退化,是不是互为因果的?
他还想到了一个成语:易子而食。
那么,“易子”的两位家长,是不是和他此刻的心理一样,自欺欺人地将对方划为另一类,这样才能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而又心安理得;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
那么,当“易子”仍不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时,是不是就要吃掉自己的家人,直到像某种动物一样吃掉自己,从脚部吃起,一直向上,直到自己死去为止?
何其然不禁想,或许远古世界,万物皆为一家,人畜同为一类,谁也不吃谁。
直到某个时刻,或为了生存,或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异类之间开始互食,直到“易子而食”,直到吃掉家人,吃掉自己。
其实所谓异类,不过是一个主观的划分而已,当到了想“吃”的时候,物种和物种之间就互为异类。
为了吃得更多,进一步细分,国家和国家之间,地区和地区之间,家庭和家庭之间,家人和家人之间,每个人的器官和器官之间都可以互食。
从来不喜欢深度思考的何其然,此时此刻却不由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肉的热气冲进了他的鼻孔,顺着喉咙进入气管,油腻腻的,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那种恶心,扔下碗筷,蹲在一边呕吐起来。
呕吐完了,肚子空了,那香气又重新勾起了他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