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将鱼粮撒出去,水里五颜六色,鱼儿争相夺食,很快湖面又趋于平静。
她擦了擦手:“走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唐宛拿着掐丝珐琅开光山水提盒,里面是刚从厨房里新做的梅花糖蒸新栗粉糕,配上庐山云雾茶,解渴又解腻,她事先尝过一小块儿,很是不错。
许是雪初融的原因,地滑,她又没怎么当心,不小心在院门口绊了一脚。
抬眼一看,却是吓了一跳,一片鲜红血迹自阶梯蜿蜒而下,台阶上歪倒着是几个婢女的尸体。
唐宛记得她们,一个是获罪的官家女,一个是因水灾而游荡在官船上,后被送到谢峰府中,她前几日还同她们讲过话。
站在阶上的男人似听见响动,转头看过来,一双眼猩红,显然已陷入暴虐情绪。
剑身被鲜血染红,自尖端流下。
蝼蚁,唐宛眼前清清楚楚出现这两个字。
她大骇,见他提剑欲上前,急忙往后退,不知踩到什么,圆滚滚一个,将她绊倒在地,提盒里的点心滚出来,滚烫的茶水也全都倒在她身上。
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低头看过去,是一颗被砍下来的头颅,那双圆圆的带笑的眼睛,此刻呆滞无神,没有丝毫生气。
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脸圆圆的,就连笑起来眼睛也是圆的,见到她会甜甜叫一声好姐姐。
喜欢躲在一切树影石影下偷吃东西,却不知那些管事婆子最喜欢在这些地方抓躲懒的奴才,也因此被一抓一个准,最后连管事婆子也有些无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宛躺在雪地里,头痛欲裂,已经没有办法爬起来。她忽的就后悔起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她作甚么出来乱走,还不如待在房间里,叫炭火烧得暖和极了,可不比在外面乱走的强。
想到温暖的房间,她冷得发起抖来,颤抖不止,口鼻间呼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肺腑间也全是冬日寒彻骨髓的冷气,她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落起雪来,一团团落下来,鹅毛一般。
那红色也被衬得愈发刺眼。
几片雪花落在眼睫上,几乎令她睁不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谢峰僵直站在那里,似踟蹰不敢向前。
“你的手在抖。”
唐宛看着他,自进屋来,他将婢女都赶出去,所有的事情亲力亲为,帮她将湿衣换掉,身前一片通红,那是被热茶烫的,冬天衣服穿的厚,并没有烫伤,此刻被他轻轻擦拭着,却后知后觉感到疼痛,由表及里,逐渐牵扯到全身。
她看着他褪去血色,苍白的唇色,问他:“你在怕什么?”
不远处的炭火在噼里啪啦燃烧,和屋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她接过热茶,这才感到身体慢慢暖和起来。
谢峰垂眸看她。
他在观察她的神色,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
她忽然就忍不住,再一次问他:“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眼前闪过那双圆圆的眼睛,她坐在椅子上,双腿到现在还没有力气。
谢峰猛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几分泄气,几分不解,几分咬牙啮齿。
“是啊,我也在想,我到底在怕什么?”说到最后,放弃挣扎,转而向她寻求答案,“宛宛,你告诉我,我到底在怕什么?!”
唐宛闭上眼睛,想将那些残影赶走,却如何也挥之不去。
“我也不知道。”
她摇头:“我又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
谢峰却执着问个明白,攥着她手的力气越来越大,攥得她手抖动起来:“有些疼。”
她叹口气:“你捏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