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雁儿姐现在可以说了。”
“明欣啊,”老鸨语重心长:“这么多年,我待你可是不薄。”
“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又请了师傅教你弹琴作画。平日里吃的用的,我也未曾亏待过你。我啊,是真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一般。”
讲到动情处,老鸨一扫面上的风尘气,活脱脱是位慈母:
“你能有今日,还不都是因着有我替你筹
谋打算?”
“雁儿姐。”明欣平静道:“你带我离开郢川,给我一处容身之地,我是要谢谢你。”
老鸨忙不迭地点头:“我就说,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断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明欣等她说完。
“但这十年来,我也不是在凝翠阁里白吃白喝。客人的银钱虽然没有经过我的手,但我心里大致还是有数的。每日迎来送往,我不敢说为雁儿姐挣下了千金万贯,但这些银子抵了吃穿用度,还有雁儿姐当初买我的那笔钱,当是绰绰有余。”
老鸨拿香粉帕子扑扇两下,目光闪躲。
不止绰绰有余,明欣为她挣下的,说是金山银山亦不为过。可谁会嫌弃钱多了咬手呢?她当初买下明欣,不就是要她做自己的摇钱树吗?
“明欣啊。”老鸨语重心长:“话也不能这样说。我可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疼,怎么好……只提银子呢?”
“雁儿姐既是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那就不要瞒着我,有什么话,你我当面说开。”
迂回曲折,以“情”动人的手段,用在恩客身上好使,用在自己人身上,未免多余。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着促成一桩好事。”老鸨讪笑两声:
“你哪能在这烟花之地留一辈子?宋三公子一表人才,家世也好,我瞧着,对你也是真心实意。所以……”
“所以雁儿姐就收下宋三公子的银子,为我谋了条出路?”明欣瞧一眼五斗柜上的水
曲柳匣子,打断了老鸨的话。
那只匣子里面,收着姑娘们的身契。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老鸨心虚地把水曲柳匣子掩了掩,口气仍是理直气壮。
“雁儿姐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明欣冷声问道。
当初柳家把她卖入凝翠阁,签下的是清倌人的身契。但任谁都知道,清倌人做不了一辈子。是以早几年的时候,明欣便找老鸨打过商量。
两人说好了,明欣在这里做到双十年纪,帮凝翠阁挣够了钱,到时她再自己掏出一笔银子,两项加在一起,全当是给自己赎身的费用。
人钱两清,从此后她与凝翠阁再无干系。
“这事我当然记得。”老鸨扑扇扑扇香粉帕子,面色不太好看:“明欣,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晓得利害。从凝翠阁岀去的姑娘,怕是没办法嫁进殷实人家做正妻。”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娇花,不比那些个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差。”说着,老鸨凑近明欣,伸手捋捋她身上的水蓝色夹棉绸袄: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这里,找个小门小户,跟着人受苦呢?与其如此,还不如……”
“谢谢雁儿姐这般为我打算。”明欣拂开她的手,面上平静:“我只要雁儿姐兑现当初的话。其余的,大可不必多想。”
她只想离开凝翠阁,安安生生地过普通日子。至于嫁个什么人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的男子,本就没有真情,她大
抵……一辈子也不会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