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作可怜地摸摸被敲的脑门,挑眉问:“就什么?不理我?”
“……对。”想不出来别的。
他倾着身笑,“你不舍得,何况我又没有真的抽。”
她还想说话,凌清远倒是先解释起来:“几年前确实想过,但是抽了两口就戒了。”
……抽了两口你好意思用“戒”这个字啊。
“那时候他们跟我说抽烟缓解压力还特别男人,可是那味道真的糟糕透顶,不适合我。”凌清远说,“我没有凭抽烟这个行为增加自己成熟度的必要。不过,看烟燃烧的过程堵对我来说很舒压——即便只是一点火星,也能缓慢燃尽一支烟,像是温水煮青蛙,积累久了……总会有变化。”
他眺望远方雨中飞翔的群鸟,扇动着翅膀在大雨中翱翔。
“姐姐。”
“我想最后再问你一次——对于他们,你真的决定好了?”
凌思南走前一步,搭上栏杆,“你觉得我应该学着去原谅他们吗?毕竟我是他们的孩子。”
凌清远不置可否。
“其实这不是设问句。”凌思南微微攥了攥指尖,“就像是孩子不能因为是孩子作恶就没关系,父母也不能因为是父母犯错就无所谓——大家都是来这个世上过那么一辈子,何况他们也没有真心养过我,凭什么我就要让着他们?”
她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的湿意扑在眼睑,那一刻水珠似乎在眼角凝结。
“你还是别期待他们‘真心’养你吧。”凌清远笑了笑,“我就是他们‘真心’的结果。”
“——两年以前,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我都在读书。”他偏头,试图回忆,“只会读书还不够,还有各种课外班需要学,如果我反抗,等待我的就是禁闭室——没有按时做完卷子,连饭都不会有。”
凌思南有些意外,她以为父母对清远至少应该是百般呵护的,至少在吃穿上不会有任何的怠慢。
凌清远大概察觉到了姐姐眼中的惊讶,有些无奈地问:“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没被打过?”
凌思南更诧异了。
“受到压迫总会有反抗,有段时间我反抗得太厉害,他生意又不是那么顺遂,经常喝了酒打我。”嘴角嘲讽地翘了翘,“最初的导火索是那一天,他发现我养了一只狗。”
凌思南想到弟弟日记本里的那幅简笔画。
“他把它扔了出去,然后拿皮带抽我。”说这些事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波无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情绪毫不在乎,“那时土豆——我养的那只狗,隔着门狂吠,大概是把他惹怒了,他冲出去也抽了它几下——估计土豆还不到一岁吧,就是一只小狗,哪里挨得了几鞭子。”
凌思南搭上弟弟的手背。
“我拉着他也打,不知什么时候土豆爬起来咬住了他的裤腿,他踹它它也不走——其实那时候我是想让它走的,走了就不要回来。”
走了,就不要回来。
“后来……”凌清远顿了顿,“他把它丢到了排污的窖井里。”
凌思南的心跟着紧了一瞬。
“本来就受了伤,也叫不了几声……再之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慢慢地垂首,把头靠上姐姐的颈窝,声音发闷。
她揽过来,轻抚他后脑泛棕的发。
“你知道吗?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我的人生。”凌清远的声音从她颈间浮起:“我该有什么爱好,以后上什么学校,要读什么专业,在哪里工作,几岁适合结婚,和哪家的女儿结婚最好……我和土豆的不同,就是不会被丢到窖井里。”
他活在一个光鲜亮丽的窖井。
只会更慢性地窒息。
“你现在看到的一切,是因为我改变了。”
如果改变不了他们,就改变自己。
表面上,他不再反抗。
但憎怨,有时候就像默默燃烧的烟。
一旦点燃,最终会有灼手的那一刻。
“我只希望,你不会变成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