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大多数筒子楼内的格局一样,女孩的家是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小单间,有独立卫生间,但没有厨房。
屋内的陈设非常简洁:一张两米乘两米二的双人大床,但只放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一个长约一米五的沙发,前面摆了一张小小的桌子;一个高而瘦窄的衣柜,旁边放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靠近门的地方,立着一个抽屉柜,旁边竖着一个大冰箱。
然后就没了。没有电视,没有植物,没有书柜,没有空调,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
这些家具大多不是灰色就是白色——沙发是深灰色的,床架是黑色的,几个柜子桌子椅子皆是纯白,床上枕头是浅灰色,床单和被套倒是稍微有了点变化——有条纹装饰,但也逃不过黑白灰三色,墙壁是一片纯白,而窗帘是深得发黑的灰,如果在白天拉上这窗帘,一定会把光遮得严严实实,让人失去对时间的判断,与外界完全割裂开来。
看见这样的情景,许幼怡脑中立刻出现了六个字:“北欧性冷淡风”。
她感觉自己好像要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但是一抬眼看见女孩举着一双拖鞋,依然皱着眉头望着她——好家伙,拖鞋也是灰色的——她赶紧收敛表情,接过拖鞋换了,道一声:“谢谢。”
女孩没有答话,自己拿出一双白色拖鞋换上。
许幼怡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曾问过女孩姓名,便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严微。”
严微?这名字也挺熟悉的。
然后许幼怡想起来了,上次加了一个找猫的女孩的微信,难道就是她?
“之前找猫的也是你?就是那只很肥的灰毛蓝猫。”
名叫严微的女孩点点头:“是我。我知道你叫许幼怡。”
这下全都对上了。难怪这女孩的声音她一直觉得熟悉,原来是在电话里听过。
不过她怎么这么快就认出了自己呢?许幼怡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她没有问。
“你我也算是有缘。”许幼怡笑嘻嘻地说,很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软软的,还挺舒服。她坐下来以后,才发现桌子底下藏了两只小碗,一只里面有水,另一只还残留着几粒猫粮。
“你找到猫了吗?”许幼怡抬起头来,关切地问。
“还没有。”严微回答,她非常仔细地把门口的鞋小心摆好,摆得整整齐齐——许幼怡怀疑她可能有点强迫症——然后走到书桌旁边,坐在了那把白色椅子上,与许幼怡面对着面。
“它叫好运气。”严微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好吧,希望你能早点找到它。”许幼怡耸了耸肩。
她这时才发现茶几上放了一本薄薄的小书——可能是这间房子里唯一露于表面的彩色物件——是一本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是草绿色封皮的,一九九零年出版的吴岩译本。
许幼怡的眼睛亮了,她拿起那本书,惊呼道:“你居然有这一版译本!我之前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她一边翻着那本书,一边作回忆状:“其实有一次是找到了,就在那家沪光书店。不过那次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就没来得及买,可是下次再去的时候就没有了,太可惜了,也不知道被谁买走了。”
她翻到其中一页,感慨道:“当时那本应该是二手的,内页还有画线和评注的痕迹,不过这个版本实在很难找,所以我真的非常想买。对,好像就是在这一页……诶,为什么这里也画了一条线,而且还有批注——这本怎么跟上次我看见的那本这么像?!”
严微轻咳了一声:“是我买了。”
许幼怡睁大眼睛:“你就是在沪光书店买的?好吧,要是被你买了倒也无妨,它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你也喜欢泰戈尔?”
不知道为什么,严微的脸有点红了。“还好吧。”她回答的声音很小。
“我特别喜欢泰戈尔的诗,所以他的原本和译本只要能买到的,我就都买回来收藏了。”许幼怡笑道。
严微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不过许幼怡并没有捕捉到这个瞬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女孩的冷淡与少言,所以也不以为意。
窗外大雨依然猛烈,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严微站起身来,将那窗帘拉起来,一下子将疾风骤雨完全隔离在外界,就连声音都小了很多。
许幼怡心想,这倒是个极其适合睡懒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