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挑起车帘,满面喜气洋洋笑道:“今日的天儿可真好,蓝的敞亮!”
她回过头看一眼兀自沉思的丈夫,目色嫌弃:“你这人怎么回事,今日可是行儿大婚之日,你个老头子摆这副模样作甚。”
虽年过不惑却翩然依旧的裴氏家主受妻子这一诘,哑然片刻才记起反驳。
“他行事向来稳重,何曾如今次一般,事前半点风声也无,前月忽而传信说要尚主,今日便大婚。”裴矩忧虑蹙眉,“我是担心这逆子是不是惹了祸事。”
长子前月在信中说同晋阳长公主两心相慕,已求得陛下赐婚,可今日便仓促大婚,其中必有隐情。
他未出口的是,长子被擢拔入京前,他便提醒过他要蓄素守中,勿同宗室中人牵涉。
这个儿子一向颖悟养晦,入官场的每一步都走得干净漂亮,怎在婚事上一反常态。
除此事外,长子更在信中以下任家主的身份要他用家主书令做下安排,令裴氏护长公主安宁。
裴矩心中疑云密布,正待入京同儿子详谈,问个清楚。
柳氏听不得他在这喜气日子里说半句丧气话:“什么叫逆子?他今日便真正为人夫了,日后尚要为人父,你怎可损他尊严!”
裴矩冷哼一声:“你日日催他成婚,他此前可有同你透过半点尚主的风声,怎么短短数月便攀上殿下做驸马了?”
“你这话忒难听!
“我儿英武不凡,又兼才学过人,殿下贵主识英,人家两个年轻人欢欢喜喜凑作对,要你个老货说三道四!”
柳氏这些年来的确为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
裴氏有家训,男子少时不可置通房媵婢,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可裴矩在这个年纪时,裴时行都高过他膝头了。
她欲早日替他定亲,可长子总有无穷借口推脱。
裴矩冷笑:“还得是如你儿这般的年轻人,在上京待了整四年,长公主都没看上他。偏偏到了如今二十有三的年岁,叫殿下一忽儿发觉他这颗沧海遗珠了,不过一月就着急忙慌地娶进府。”
此话怨念深重,讽意十足,足见夫人“老货”一词的威力巨大。
“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坏事,叫我不得亲见行儿娶妻一幕。”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冤枉了。
裴矩不由叫屈道:“这如何能怪到我头上,不是你带着无咎先走的吗?”
他被授官为河东道别驾,月前正忙于道中春耕农事,岂料妻子接了儿子的信喜不自禁,当日便利落地带着次子启程。
还是他了完公务,快马数日才追上这母子二人。
柳氏心中有气,充耳不闻,只兀自感慨道:“我行儿都成婚了,想来这二十多年当真如同弹指一般!”
又瞟眼身旁人:“幸而老天厚爱,叫我容颜如昔,到了殿下面前也不会令我儿失礼。”
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皇家儿媳已是千般称心,万般如意。
事实上,裴时行的婚事已然成了母亲的心病,只要不是太过分,谁收了裴时行她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