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事太监被关押在内廷监内,若窦凤澜真是替罪羊,显然这里头有帝后的手笔,想细审谈何容易。
公孙家针对内廷监那一番动静随之传到谢皇后耳中,她低低叹息:“留侯府终究还是起了疑。”
站在谢皇后对面的谢泽笑了笑:“哪能事事都如我们所愿,既如此,只能劳驾姑母和留侯开诚布公谈一谈了,未尝不是一个好契机。”
“以留侯为人,其实早该选择坦诚认错,”谢皇后垂下眼,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唇畔勾起自嘲的弧度,“可人啊,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多了侥幸之心。”
谢泽笑容渐渐收起:“人之常情,总要试过才甘心。”
谢皇后阖了阖眼:“留侯那边,你安排下吧。”
谢泽应诺。
过了两日,公孙良进宫,途径供奉先帝的奉先殿,转了进去,看见鬓发无钗环的谢皇后,脸色微微一变。
昔年周宣王沉溺女色荒废朝政,姜后脱簪自陈是己过没能尽到妻子之职规劝周宣王,终令周宣王迷途知返,开创中兴之治。
脱簪渐渐成为后世宫中嫔妃犯下重大‘过错’请罪之礼节。
公孙良心知谢皇后邀他见面之意,却没料到她一国之后能做到这一步,当下弯腰拱手已示对国母的敬重。
谢皇后自嘲一笑:“今日约见留侯,专为请罪而来。”她拱手一揖到底,“吾之过,使昭阳暴烈忘德,险些伤害江氏女,更是为祸百姓。吾本该大义灭亲以正视听,然终是私心作祟,妄想李代桃僵,贻笑大方。”
公孙良避开谢皇后这一揖,并未言语,等着谢皇后把话说完,兴师动众弄这么一出,谢皇后怎么可能只为替女赔罪。
谢皇后悲声:“然事已至此,吾还得继续护着那孽障,是为私心,更为国祚。”
公孙良眉眼沉了沉。
谢皇后悲不自胜:“杨齐江山风雨飘扬,皇室威望日衰,东张匀西许广已成气候自立为王。地方豪强蠢蠢欲动,民乱更非一地一时之事。皇室若是再出惊天丑闻,那些野心勃勃之辈绝对会大肆宣扬,让皇室威望更衰,好趁机煽动招揽更多人马。皇室衰微地方强盛,中原恐再现群雄逐鹿之乱象,黎明苍生又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留侯从乱世里一路走来,比吾都明白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道理。”
公孙良面色渐渐紧绷,他自己便深受乱世之苦,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记事起便乞讨度日,无数次险些丧命,最后被人抓走辗转卖到先帝府上为马奴。
谢皇后含泪望向悬挂与高墙之上的先帝画像。
“先帝用毕生之功,终于一统中原结束百年乱世,使得百姓安居乐业,然而陛下子不类父。”谢皇后泪洒衣襟,“这亦是吾之过,身为妻,却无法规劝陛下效仿先帝,反使陛下与先帝定下的治国良策背道而驰,以至于江山动荡。”
公孙良望了望泪流不止的谢皇后,又望向先帝画像,看着先帝虎虎生威的双目。恍惚之间,彷佛隔着生死与先帝对望,不禁羞惭满面。
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若无先帝抬举,他公孙良也就只是个卑微的马奴而已。
纵然因为他执意娶南阳长公主,因其尴尬的身份,君臣略有龃龉,然而先帝依旧任命他为太尉,掌天下兵马。先帝缠绵病榻之时,还将皇帝的手放在他手中,让他务必辅佐皇帝抵抗世家。
然这皇帝实在是不足为谋,以至于他灰心丧气,只想着自保。
公孙良压下万千心虚,注目谢皇后:“老臣是个粗人,皇后有话就直说吧。”
谢皇后面上泪痕未干:“留侯想亲眼目睹先帝一生心血毁于一旦吗?”
公孙良沉声:“自然不想。”
谢皇后走近先帝画像,静静凝望,片刻后转身过来,目视公孙良,声音不高却坚定:“陛下德不配位。”
公孙良瞳孔微微一颤:“皇后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皇后苦笑:“若非逼不得已,吾也不想当乱臣贼子,实在是灭国之祸就在眼前。吾固然也有私心,是为谢氏计,可扪心自问,这也是为天下计,难道留侯觉得陛下是明君?”
公孙良沉默不语。
这皇帝算哪门子明君,都能跟前周幽帝相媲美了,可恨先帝聪明一世却在继承人上狠狠栽了一个跟头,皇帝这个败家犊子,崽卖爷田毫不心疼。
再让这个皇帝这么乱搞下去,和周幽帝一样亡国是早晚的事情。然而放眼天下,他又看不出哪股势力有改朝换代的明君之相,那么局势继续恶化下去,最有可能就是各方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于是群雄逐鹿,中原再次迎来乱世,这比皇帝继续在位更可怕。
神色来回变了变,公孙良问出口:“皇后觉得谁之德,能配位?”
谢皇后平声道:“三皇子暴虐荒淫更在陛下之上。”
公孙良点了点头。
谢皇后语带分量:“四皇子虽然尚显稚嫩,然心性纯直,若得朝中重臣悉心辅佐,未必不能扭转局面,重现先帝盛世之治。”
静默良久,公孙良苦笑:“三皇子妃总归唤我一声外祖父。”正月初十,萧璧君与三皇子完婚。
谢皇后:“史上并不乏-->>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