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夏罡蹲下身去点那些纸钱,嘴里念念有词:“以前在洛阳时,离你远,不便带徜儿来拜祭你。迁居汴京后倒是离你近了,往后年年我都会带着徜儿来看你的,你就安心吧。”
立在一旁的夏徜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随后也蹲下开始帮着父亲烧纸钱,也开始说些什么。
“阿娘,孩儿不孝,来看您了……”
这声音飘到藏在竹子后的夏莳锦和水翠的耳中,主仆二人双双露出错愕表情:墓中这位尚氏,居然是夏徜的生母?!
夏莳锦虽从小和夏徜一起长大,但毕竟小他五岁,她出生时,夏徜便已经在孟氏身边养了五年。是以幼时的夏莳锦,就觉得夏徜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后来长大了,夏罡和孟氏知道有些事夏莳锦迟早会知道,也没必要特意瞒着她,故而孟氏寻了个时机,悄悄告诉女儿其实夏徜是父亲的外室生的。
同时孟氏也告诉她,既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可他们仍然是亲兄妹,和过去并无任何不同。告诉她这些,也不过是怕日后她自己在外头听见什么,回来倒觉得像天塌一样。
可即便知道了阿兄是有一个生母的,但在安逸侯府,从没人给夏莳锦提起过她阿兄的这个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以夏莳锦至今,也只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却不知她在何处,姓谁名谁。
面对眼前看到的,夏莳锦才明白为何阿兄的生母毫无半点存在感,原来竟已不在了多年!
那边夏徜犹在说着什么,夏莳锦也依稀从阿兄的话里听出些意思。原来阿兄打小就没有见过亲生母亲,尚氏在生下他的时候,便因难产而故,是以夏徜一出生直接被父亲抱回了侯府。
这时夏罡也说道:“徜儿,其实有件事为父一直没同你说,今日当着你生母的面,也应该同你说一下。”
夏徜转脸看向夏罡,等待父亲说下去。
夏罡叹了一声:“你的名字,便是你阿娘亲自给取的。”
“你阿娘生下你时已气若游丝,她知自己无法看着你长大,便将你托付给了我和你母亲孟氏,原本我提议给你取名‘夏尚’,也算是名字存有你阿娘的影子,可你阿娘却说‘尚’太孤单了,叫‘徜’吧,从此父母双全,就像其它小孩子一样快乐平安的长大。”
听完这话,夏徜心底完全被苦涩覆没。尽管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可从父亲断续说给他的这些话里,他知道生母对他的爱,一点也不少于旁人。
夏莳锦隔着竹丛,尚能清晰感受到阿兄的悲伤,她决定不再偷听下去了。
夏莳锦给水翠打了个手势,示意离开,水翠便赶紧往后退,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回到马车上,夏莳锦板板正正坐着,良久也不说一句话。后来水翠见她一直这样,便紧张起来:“小娘子,您是看着大郎君哭难受么?”
夏莳锦目光垂落在脚前,轻咬了咬下唇,才说道:“我只是终于明白为何从小到大,阿兄从来不办生辰宴了。”
从小到大,夏莳锦的每个生辰都会兴师动众,搞得热热闹闹,可每年夏徜的生辰却从无人提及。起先夏莳锦小,未在意这些,后来长大了,便开始好奇,甚至问孟氏,是不是母亲不喜欢哥哥?
再后来,夏莳锦得知了夏徜并非是自己母亲所出,便又想,莫不是母亲偏心,苛待外室生的儿子?可又一想,不会呀,平日里母亲待她和阿兄都是一样的好,母亲也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夏莳锦便忍不住去问夏徜,夏徜只风清云淡的对她说,小姑娘家才对生辰看重,男儿家志向远大,不会看重这些。
今日夏莳锦总算解开了这个疑问。
自己的生辰,竟是生母亡故的日子,任谁还能过得下去呢?
傍晚,因着夏罡和夏徜一直没有回来,便只有孟氏和夏莳锦还在花厅用了晚饭。
饭后,夏莳锦又如常去了前院儿的秋千架下闲坐。她在想着心事,以至于大门打开时,她都未有所觉,直到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恍然惊醒,忙扭头去看。
夏徜见她无心荡秋千,生怕她摔了,赶紧抓住绳子让她稳稳停住。
“阿兄,你何时回来的?”夏莳锦两脚点在地上,惊讶道。
夏徜却是皱眉,带着疑惑:“刚刚我随父亲进门那么大的动静,你都没有察觉,可是在想心事?”
“没有啊。”夏莳锦嘴硬道。可说完,也知夏徜根本不会信,便带着两分心虚,低下头去。
她刚刚在想的都是阿兄的生母尚氏,猜她会是个怎样的人,同西凉又有什么样的关系,那个西凉大皇子要找的故人,究竟是不是她?
可这些,夏莳锦自己不能同夏徜讲,不然她今日偷偷跟着他们去的事便要暴露了。
夏莳锦的目光垂落在自己的脚尖儿上,这时突然有什么闯入了她放低的视野,定神一看,竟是一盏莲灯!
夏莳锦蓦然抬头:“哪里来的?”
夏徜唇边浮出柔柔笑意:“今日晚饭时,你不是还在说想去放河灯么?我回来时便给你买回来了。”
“可是都这么晚了……”夏莳锦抬头看了看天色,早已暗下,月亮都已爬上了檐角。
“河灯本来就是要晚上放才好,再说这个时辰放灯的人也少了,倒是难得的清静,也不必担心灯放出去后会同别人的撞到一处。”夏徜说着,便扭头示意了下:“怎么样,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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