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长公主府前,容锦原以为,值得她专程找人来缝补的旧衣必是十分贵重。兴许用了纱罗这样脆弱的料子,又或是绣纹格外繁复。
及至亲眼见着,才发现这大氅是再常见不过的男子衣衫样式,料子虽好,但算不上多贵重。
可它偏偏得长公主这般珍而重之。
容锦心中一动,猜到这衣裳八成与已故的驸马有关,细细端详着损坏之处。
衣料断口整整齐齐,不似勾破撕裂,倒像是被利器划破。
院中的绿梅开得正盛,长公主临窗而坐,问道:“今日能好吗?”
容锦在心中估算一番:“织金的料子是麻烦些,若要修复得看不出端倪,须得两三个时辰。”
长公主颔首,示意她留在此处。
府中的侍女早就将针线等一应物什准备妥当,容锦没急着下手,将这料子的织金技法琢磨透,心中有章程,这才取丝线比对。
长公主未曾离开,安安静静地看了许久的绿梅,铺纸研墨,抄起佛经。
暖阁之中一片沉寂。
容锦初时还有些拘谨,等到下针后,心思渐渐沉入其中,便不再在意周遭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云开捧着对白瓷净瓶进门,轻声道:“长乐宫的姑姑来了……”
说着,瞥了眼屏风另一侧影影绰绰的身影,欲言又止。
长公主眼都没抬,轻飘飘道:“你说就是。”
“茗姑姑奉太后之命过来,送了不少赏赐,眼下还在中堂候着。”云开小心翼翼道,“奴婢已经同她讲了您在歇息,她却未曾离去,说是想见您一面。”
行云流水般的笔锋微微停顿,长公主似笑非笑:“是吗?”
这些年宫中来人,哪怕是萧平衍身边的内侍,长公主也从来不见。
云开对这点再了解不过,但她着实拗不过那位姑姑,又不敢真得罪了太后身边的人,只得硬了头皮来回禀。
原以为这必是白跑一趟,却不料长公主搁了笔后,竟破天荒地吩咐道:“令她过来。”
云开难掩错愕,愣了愣,这才连忙去传话。
素绢屏风疏影横斜,绘着几枝绿梅,虽能隔断视线,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容锦捏着细针的手指收紧了些,有意无意地咳了声,好提醒长公主自己的存在,以免再被迫听了什么天家恩怨纠葛。
也不知长公主对此毫不在意,还是有旁的打算,对此恍若未闻。
容锦犹自犹豫着,那位宫中来的茗姑姑已经到了。
“经年未见,殿下风华一如往昔。”茗姑姑行礼问安后,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太后娘娘时时惦记着您。昨夜又梦见您少时一同过上元佳节的情形,亲自挑了些节礼,吩咐奴婢送来。”
相较之下,长公主平静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茗姑姑到底是宫中出来的人,受此冷遇也未曾
失态(),恳切地追忆着旧事:自入冬后(),太后娘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医轮番看过,却始终不见起色……奴婢斗胆,求殿下能入宫赴上元宴。”
说着屈膝下跪:“娘娘见着您,心中高兴,兴许也能好些。”
“她老人家最喜爱皇弟,”长公主轻笑了声,“姑姑有空在这里费口舌,不如去紫宸殿跪上一跪。”
茗姑姑浑身一僵,伏在地上,颤声道:“殿下……”
当年之事是谁都不敢提的禁忌,哪怕心知肚明,也只能装傻。
长公主却又道:“不过一句玩笑罢了,怎么将姑姑吓成这般模样?云开,扶她起来。”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再不是当年那个会悄悄缠着人要糖的小公主了。茗姑姑唏嘘伤感之余,不敢贸然开口,只好垂手侍立,等着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