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不过是个从第一幕开始看戏的观众。维特带我一起来,是为了让我给他的热心家访做证。我从裙子外面把口袋里没能交给直君的信捏成一团。
那天晚上,直君把阿姨杀死了。
……
第一学期的结业式被压缩了时间,下午召开了PTA[4]临时会议。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与本校学生相关的案件。详细情况目前还在调查中,大家不必担心。
有关直君杀母,校长只是对学生们这么说明。但是大多数学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教室里,大家对直君的事议论纷纷,想知道详细情况。尽管发生了严重的事情,反常的是,大家的情绪却很兴奋。结业式结束之后的班会上,维特完全没提及案子,也没有提直君。看他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我估计是校方不让他多说什么而不敢说吧。班会结束后,大家都被强迫离校,只有我被留了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在直君作案几小时之前去过他家。
——美白不用担心。不管他们问你什么,照实说就可以了。
维特双手按在我肩膀上,声音洪亮地说道。我没有推开他的手,只是直直地盯着维特的眼睛。
——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但在我问问题之前,请把这个系在手腕上。没什么,这是最近流行的占卜玩意儿。
确认维特把我给他的“护身符”系在手腕上之后,我开始提问。
——老师每个星期去家庭访问,是因为担心直君吗,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你胡说什么。美白每星期都跟我一起去,应该明白呀。我都是为了直树着想,担心直树,才每周去家庭访问的啊。
哔哔哔哔哔哔……像是在苦笑一般,响起了可笑的电子音。维特莫名其妙地看着发光的表盘。
——这是什么呀?
——请不要在意。……这是最后的审判告终的信号。
……
我在维特的陪同下去了校长室。校长室里有校长、年级主任老师,还有两个警察。我和维特并排坐下,他们也不告诉我案子的详情,只要求我说说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直君的事情,说什么都行。于是我就实话实说了。
我每个星期五都和良辉老师一起到直君家去送复印的笔记。每次接待我们的都是直君的妈妈,从来没有见到过直君。阿姨一开始好像还比较欢迎我们,渐渐地就显露出不欢迎的态度。阿姨在大热天也穿着长袖衣服,虽然用化妆遮掩,但脸上出现过瘀青。我怀疑直君对妈妈使用了暴力。这肯定是因为我们每次去家访后,阿姨都会让直君去上学的关系吧。
就算阿姨什么也不说,我觉得家访本身有可能对直君造成了压力。直君虽然不是动不动就打人的男生,但是被一点点逼得喘不过气来时,他没有其他可以发泄的对象。于是,无论直君做什么都会原谅他的妈妈就成了出气筒。直君的个性有点儿软弱,只要是接触过直君的老师都了解的,不了解的只有打算自己去解决所有问题的良辉老师。我们越是去他家,直君就越是苦恼,便不断地拿妈妈出气。我意识到之后,就对良辉老师说,要不然暂时不要去家庭访问了,但是他根本不听我的意见。不仅如此,昨天,他还用左邻右舍都能听见的声音劝说直君去学校。那样一来,直君就成了众人的笑柄。直君不想到学校来,是因为待在家里才让他安心。但是良辉老师连直君唯一的安心之所都要剥夺。
把直君逼得走投无路的是良辉老师。老师根本不关心学生,他只不过是看见学生身上映出的自己的形象而陶醉罢了。要是老师不这样愚蠢地表现自我,这个悲剧应该不会发生的。
悠子老师,这就是第一学期短短四个月内发生的事。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暑假了。下学期开学的时候还会看到维特吗?要是他厚着脸皮继续当老师的话,我也有我的办法。
我从去年夏天就开始搜集各种各样的药品。本来是打算哪天厌世了,就一死了之用的。不过,用别人来试验一下药效也未尝不可。我最想要的氰化钾目前还没弄到,但现在学校正忙于应付家长,或许正是好机会。只要我跟理科的忠夫老师借化学实验室的钥匙,他一定会毫不怀疑地给我。
让维特吃下毒药是轻而易举的事。B班喝牛奶的只有他一个,万一被别人喝了,我觉得也无关紧要。老师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对维特恨到如此地步。
我从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开始就喜欢直君。我想这大概就是初恋吧。
班上大家都叫我美白,只有直君总是叫我美月。连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来的笨女生为了泄愤,给班上成绩最好的我取的绰号是美白。
美白即“美月大白痴”的简称。
可能是因为我俩从小就在一起玩,直君已经习惯了叫我美月吧。但是喜欢他的理由,这就足够了。我觉得世界上只有直君是站在我这边的。
直君的二姐告诉我,她问直君:“为什么杀了妈妈?”他只回答了一句话。
——因为我想被警察抓起来。
悠子老师,最后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师对自己惩罚两个少年的决定,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注释
[2]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3]永不放弃。
[4]父母教师协会,即Parent-TeacherAsso的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