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被一下子拽进了深深的水底。
因为接下来森口断言杀人的是B(也就是我)。还说那个强度的电流不会电死人,爱美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已经被她发现了。她来家庭访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我杀死了孩子。被她发现了。虽然她好像并没有发觉我是有意那么做的,但这一点肯定不重要。因为人是我杀的,这一事实并不会改变。
大家都在看我。此时渡边是什么表情呢?我已经没有余力去确认并嘲笑他了。我会不会现在就被警察逮捕呢?不,看样子不太像。她说的不想交给法律去处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渐渐地看不见四周了。我掉进的不是游泳池,而是黏糊糊的无底的泥沼。我从脚底开始慢慢地陷了进去,我的耳边只有班主任低沉的声音在回响。
我在两人的牛奶里加入了今天早上抽的血。不是我的血。我怀着让二人能成为好孩子的愿望,偷偷采取了一点点“劝世鲜师”——樱宫正义老师的血。
“劝世鲜师”的血,艾滋血被加入了牛奶里?我全都喝下去了。这意味着什么,就连脑子很笨的我也完全能明白。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我会死的。
我的身体陷入无底洞一般冰冷肮脏的泥沼之中去了。
呆呆地望着窗外天空的少年。——复仇之后
春假。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我想从泥沼底部爬出来,逃到远远的地方去。逃到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要是在那里,一切能重新开始的话该有多好啊。
蓝天上,一道白色的飞机云伸向远方。到底伸向了哪里?我这么想着,忽然想起了一段话。
“内心软弱的人会伤害比自己更软弱的人。被伤害的人除了忍耐或寻死之外就别无选择了吗?没有这种事。你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没有如此狭隘。在这个地方生活痛苦的话,也可以逃避到别处去啊!我是这么想的。逃到安全场所并不丢脸。你们要相信,这广阔的世界必定会有可以让自己安身的地方。”
“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经常离家出走,跟一些狐朋狗友一起混日子。虽然如此,我从来没想过要死……因为有朋友。”
那是你们那个时代的生活。现在可不一样了。根本没人需要朋友,这种朋友本来就不存在。到头来我能活下去的地方只有这个家。爸爸工作赚钱,妈妈守护的这个家,是我唯一的安身之处。
要是把艾滋病病毒传染给了爸妈该怎么办啊?而且如果他们比我先发病、死掉的话,我也活不下去了。
绝对不能让他们感染。
这是只能在泥沼中活着的我的人生最后的目标。
在泥沼中度日的我,每天都在以泪洗面。但并非因为难过而流泪。
每天早上醒来,首先因为今天自己还活着而感激流泪。拉开房间的窗帘,沐浴在阳光下,尽管什么也没做,只因为迎来新的一天而流下眼泪。
妈妈做的饭菜好吃得让我流眼泪。餐桌上摆满了我喜欢吃的菜肴,我还能吃几次呢?这么一想,眼泪又夺眶而出。就连以前讨厌的最中饼,为了纪念我诞生到这个世界上而吃了一口,竟然好吃得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想过要吃呢?
听到大姐怀孕的时候,为新生命即将诞生而感动不已,喜极而泣。虽然想直接对一向对我非常好的大姐说一声“恭喜你”,但我只能在心里祈祷她生个健康的小宝宝。即便是流眼泪,我也是孤独一人。
但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一直以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会充满恐惧,但是我觉得现在每天都比以前过得更充实了。
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我这样希望。
春假结束了。
我升入了中学二年级,我必须去上学,接受义务教育。虽然明知道这一点,但我没办法去学校。因为我是杀人凶手。只要去了学校,就一定会受到班上同学的制裁。那些家伙一定会狠狠地欺负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杀死。我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可是我还担心一件事。妈妈会允许我一直这样不去上学吗?从开学那天起我就在装病,这招已经快不灵了吧?妈妈要是知道了真相,会生气还是会哭呢?抑或是失望?哪种我都讨厌,然而,我又绝对不能跟她说出我不能去上学的原因。
要是妈妈知道事件全部真相的话……
我把渡边杀害的森口女儿的尸体扔进了游泳池。仅仅这样,妈妈就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要是她知道其实杀害小孩儿的是我,而且是很清醒地这么做的话……要是她知道我遭到了感染艾滋病病毒这样恐怖的复仇的话……
终于,妈妈到我房间来了。不过,出乎意料,妈妈没有逼我去上学,只是要我去一次医院。她说只要诊断出有心病,就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我真的生病了吗?
要是去医院检查出我感染了艾滋病怎么办?要是妈妈知道了怎么办?这是我最担心的。不过,万一情况不妙的话,逃走就是了。总比被迫去上学,被杀掉的好。
结果我白担心了半天,医生很简单地开出了诊断书。我得的是叫什么“自律神经失调症”的病,反正我也搞不懂。据说患了这种病不去上学的中学生全国有很多很多。听了医生的这个诊断,妈妈恍然大悟似的,居然露出很认同的神色。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暂时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上学了。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走出医院,我重新环顾四周。由于早上出门的时候很紧张,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是自从那天以来我第一次出门。我对于自己依然能够正常呼吸感到很惊讶。看这样子,说不定我虽然去不了学校,但能够出门了呢!
我仿佛在确认一般,把头探出了泥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突然瞥见车站前的汉堡店的招牌。那就是我把渡边看作朋友的可恨的地方。
“咱们吃点儿什么好吃的再回家吧。”
妈妈这么说。我说:“我想吃汉堡。”虽然也不无不传播病毒的意图,实际上更重要的是想要赌一把。
尽管不是在购物中心,只要能够顺利地经受住汉堡店的考验,我就能从泥沼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