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日惶恐不安,担心自己会死,在看到汉堡店招牌之前,已经基本上忘掉了渡边。是啊,他现在怎么样了?一定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间没人住的老房子的“研究室”里,因对死亡的恐惧而不得安宁吧!想象渡边那悲惨的样子,我倒觉得挺愉快。他是自作自受。我这么想着,大口吃起了汉堡。
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溅了过来。
是牛奶!牛奶、牛奶、牛奶……旁桌的母女二人……是森口和她女儿!
她们来找我了。要把我从泥沼中探出来的头死命压下去。不要!不要!不要……我的头再度没入了泥沼之中。她们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我,绝不让我从泥沼里爬出来。泥浆灌进了我嘴里。
我狂奔到洗手间拼命呕吐起来,要把那些泥浆吐出去,同时也将渡边的身影吐出去。
从窗帘缝隙偷看来访者的少年。——复仇约两个月之后
自从去医院以来,我就不敢出门了,不过我在家中过着平静的生活。尤其让我安心的地方,就是不用害怕会散播病毒的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家伙跑来了。就是叫作寺田的新任班主任和美月。他们带来了各科的复印笔记。妈妈把他们请到客厅。客厅就在我房间的正下方,所以他们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妈妈对寺田说了好些森口的坏话。
“伯母,直树的事就交给我吧。”
听见寺田自信满满地这么说,我差一点儿大叫出来。
不要你们管我!
我好不容易咽下这句话,不安却突然涌上心头。
老师根本不能信任。他绝对是装出关心的样子,骗我去学校,然后让大家杀掉我。说不准寺田曾经是森口的学生什么的,可能是一伙的。他可能是装作担心我,来查看我在家里的情况,然后去跟森口报告。就连美月也是不能信任的。因为曾经有人说她是老师的眼线呢。森口虽然复了仇,但是觉得不解恨,所以计划着还是尽快杀了我也说不定。他要是来踩点的该怎么办啊!妈妈好像很喜欢寺田。要是他讨得妈妈欢心,上楼来我房间找我可怎么办啊!我会被他杀死的。对了,妈妈说了一大堆森口的坏话,要是他回头告诉森口该怎么办啊!
“没脑子的老太婆,少多嘴多舌!”
我对着兴奋地到我房间来的妈妈大吼,还往她脸上扔字典。妈妈惊呆了。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反抗她。关上门我就哭了。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保护自己的法子。
寺田每个星期五都带着美月一起来我家。每次我都会陷入恐惧之中。尽管妈妈后来没让他们进家里来,但也没有不让他们来。这家访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我害怕离开房间。就连关在房间里,我也觉得森口、寺田、美月,甚至连网球社的户仓教练都站在门外,吓得我什么也干不下去。
所有人都想杀掉我。
我在网上看漫画的事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肯定会被杀死。以森口的能耐,追踪到我在哪里上网,还不是易如反掌!倘若寺田在客厅装了窃听器的话该怎么办!森口绝对不会放过一边说“好吃”,一边吃饭的我。
我被人监视了。
我什么事也做不了。我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茫然地盯着墙壁。恍惚觉得白色的墙壁上映出了那次事件的影像。我想移开视线,好像都得不到允许似的。
这一定是森口的怨恨在作祟。
整日面壁枯坐的生活。日期、时间全然不知。吃东西味同嚼蜡。虽然害怕死去,却不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呢?
好久没有照镜子了,我看着镜中自己那肮脏不堪的样子。然而这说明我还“活着”。头发长长了。指甲长长了。皮肤上还堆积了一层污垢。我还活着。我流下了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长头发和长指甲,以及越来越肮脏的身体,就是我活着的证明。遮住眼睛和耳朵的头发也为我遮住了表情,让我不受那些家伙的侵害,并且告诉我,我还活着。
生命之源不是心脏,而是头发。
呆望着一堆黑东西的少年。——复仇约四个月后
我从沉沉的睡眠中醒来,看见枕头旁边散落着一堆黑色物体。
这是什么东西呀……
我一边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边伸出手拿起来,用手一搓,那黑色物体就变成丝状纷纷散落下来。我胆战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却碰到了耳朵。
头发没了……这东西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我的命!我的命!我的命!
泥沼的底部开始融化,我的身体慢慢陷了下去。泥浆灌进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好难受,好难受,不能呼吸。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救命啊……
我醒来的地方并不是天堂。虽然乱得一塌糊涂,可千真万确是我的房间。我还活着。我还在呼吸。我的手脚也可以动。不,我真的还活着吗?
我走出房间下楼来,看见妈妈趴在桌上睡着了。这里果然是我的家。我进入浴室,看见了盥洗台上方的镜子中映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