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婶子说杨文斌跟着媳妇去了娘家,这个节骨眼上,倒像是在逃避什么,宁越先安排人去找他,这才去审杨婶子。她听说黄大力都招了,脸色十分难看,“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什么叫当奴隶,我们给他一口饭吃,让他干点活不是应该的吗?别人都绕着他走,我们可怜他才管他的,结果还管出仇来了!你说像那细致活儿他又不会干,只能干点体力活,一个大小伙子,这点苦都吃不了吗?居然说我们欺负他?我家小斌脾气虽然不好,可他没坏心啊。什么沾屎的馒头那都是开玩笑呢,吓唬他玩呢,更不可能打骂他。”杨婶子语气很冲,看起来很委屈,许天却皱眉看着她,“你不辩解黄家着火的事,看来黄大力说的都是真的,对吗?”杨婶子马上说:“我不知道,那事我没掺和,是他们男人开的会。”宁越道:“其实你只要说明白一点就好,为什么杨主任一看有人被分尸就断定那是黄大力,而你就赶紧安排你大儿子离开杨村。”“我家小斌跟着媳妇回娘家有什么错?这有什么说不明白的?至于尸体,人是死在黄大力的田里的,不是他还会有谁?不只我家老杨,整个杨村的人都以为死的是他啊。”杨婶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要知道那是我家小海,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埋了。”李所长叹口气:“终于说实话了,你也知道他们直接把人埋了不对,还说找人看过风水,可你们村的人谁也不知道村主任请过看风水的人回村。杨婶子,都查到这地步了,为了你家小海,你也不该再隐瞒,黄大力说你跟小海对他还算不错。那小海怎么突然想要杀他,是不是有人指使?”“没有,我家小海不可能杀人,他就不是那种人,你要说这事是小斌干的,还有可能,我家小海胆子小,他不可能干这种事。警察同志,你们得信我啊,肯定是黄大力嫉妒小海会做生意能赚钱,才把他杀了,你们得帮他主持公道啊。”杨婶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肯再回答问题,只喊着杀人偿命,还说小孩是个好孩子。见审不下去,宁越召集大家开了个会:“虽然还有细节不明,但大致情况算是查清楚了。我怀疑之后那三条人命都是黄大力所为。他杀杨文海是激情杀人,其他三位可能是跟他有冲突,也可能是发现他没死,被他灭了口,他能在杨村藏匿两个月,制造意外杀三个人,也不是难事。”李所长跟他意见一致,许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确定要不要把心中疑问说出来。宁越跟李所长商量,准备把黄大力和杨婶子都带回派出所审,顺便把派出所拘留的那些人该放的放了,关太多人,容易出事。小廖突然问:“宁队,他们投票定生死这个事,要怎么查?所有参与投票的都请回去吗?”宁越一愣,刚才他跟李所长好像都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太难处理了,“投票放火的人肯定得抓,属于共犯。”他说完一转头见许天一脸犹豫,不由问:“小许,你有不同意见?”许天斟酌着措辞,“也不是意见,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目前看来黄大力的故事能自圆其说,你跟李所长的推测也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黄大力在撒谎。什么情况下才会把人分尸,还要把脸都毁了?深仇大恨?那为什么又不对杨文海家其他人动手呢?”“你想说什么?”胡东问她,“你设身处地想一下黄大力的遭遇,他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被欺瞒了这么久,还被打骂欺压,你说他能不恨吗?他自己不是说了吗?一直在想办法,想把整个杨村都毁了。”许天点头:“嗯,所以我说前后似乎都很合理,大概我想多了吧。”李所长说:“这事太复杂了,也不怪你多想。杨村的问题,光咱们公安方面处理不了,还得叫县里来人,整个村的风气都有问题,整个村也都是黄家火灾的受益者,那些金条的归属,村民要不要退还非法所得,都是难题,这恐怕得分成几个案子来上诉。”让大家高兴的是,刚才留下的那位烟袋大爷听说黄大力和杨婶子都招了,立马承认了当年的事。“我本来就想跟你们说,可又怕搞不倒杨主任,再被他报复。他跟他爸一个样,心狠手辣,就为了钱想杀了黄大力一家子。当时我跟二柱都投的不能放火,那可是人命啊,虽说那钱也不是黄家的,可毕竟金条是他们挖出来的,一开始我想报警,这些东西都得充公才对,可后来杨主任说有了钱能翻修小学,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我就有点子心动。”烟袋大爷长叹一声:“也怪我啊,动了贪念,要是当初我直接找去县里,把他们都举报了,谁都不用死。老话说得好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唉!”宁越见他感慨起来,忙问,“您还记得当时都谁投了放火吗?”“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好像都跟着杨主任跑去县里,还没回来。当时我跟二柱的意思是跟黄家好好商量一下,见者有份,我们不举报黄家,黄家也别太小气。可他们不肯听啊,说要投票,我当时还觉得大家肯定都投不放火,哪想到……唉!”烟袋大爷唉声叹气,把当时的事都讲述一遍,跟黄大力说得基本没什么出入。“后来大家发现黄大力跑出来,都吓了一跳。他被烟熏晕了,当时的村主任,也就是杨主任他爹就说要把他杀了,斩草除根!我跟二柱当然不同意,村里其他人也不同意,又有很多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村民围过来救火,黄大力才算保住一条命。那之后,再选村干部就没人选他了,太狠了,连孩子也不放过!他也遭了报应,没多长时间就病死了。”许天忍不住问他,“大爷,杨主任的两个儿子,你觉得怎么样?听说杨文斌有暴力倾向,经常惹事,还欺压黄大力,把他当奴隶。还有杨文海,他到底为什么辞掉工作?”“这俩都不是好东西,不过小海好点,没那么狠,小斌打架特别狠,以前为了一点小事,领着一伙子人跟邻村打群架,把人家开了瓢,还觉得特光荣,跟打了胜仗一样。至于他们欺负黄大力的事,我听说过,但没见过。”烟袋大爷十分嫌弃地说:“我家不爱跟他家来往,那黄大力又是个没骨气的,让人训得跟条狗一样,再说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啊,钱都在杨主任一家手里攥着呢,哪怕他没当村主任那几年,也耀武扬威的。”李所长道:“别担心,没人会追究你的责任,只是需要你把实情说出来,如果能出面作证的话,那就更好了。”
烟袋大爷把烟嘴递到嘴边,又拿下来,最终叹息一声:“李所长,你们放心,我敢站出来,就是忍不了了。我们杨村原来多好啊,村里人互帮互助,都跟一家人一样。现在一个个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没一点人情味儿了。他们说村里风气越来越差都怪黄家,我看啊,都怪杨主任一家,要不是他跟他爹天天盯着黄家,怎么会发现他家找到了金条。”这位大爷感慨颇多:“你们是不知道,自从放了那把火,我们村儿就没安生过,过得好好的小两口为了钱离了婚,我好几个老伙计没病没灾的,早早走了。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说什么人才会把大活人砍成一块块的,简直不是人是野兽啊!自从出了那事,我这心里不得劲啊,晚上都睡不着觉,结果还没完呢,又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警察同志,你们说我能不怕吗?报应啊都是报应!黄家那老爷子没准真会点东西,没准是他临死前给我们村下了咒,得赶紧解开啊。”许天一开始以为这是个难得明白事理,有正义感的大爷,没想到最后又绕回了封建迷信上。看他那焦虑的样子,宁越相信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有这一个突破口,其他村民迟早会开口。烟袋大爷记性特别好,他直接念出了名单,都是投票放火的人,一共四十一个,其中死了四个,杨娇爸就是四人之一,剩下的三十七人都在派出所关着呢,倒是不用再费事抓了。李所长已经出去安排,许天却跟宁越说:“宁队,虽然抓到了黄大力,但我还是想去他家里和玉米田里看一看,也许能发现其他线索。”“也好,只看了照片,到底没实地侦查过。让李所长带人回去,我跟你一起去。”李所长不放心只留他们两个在村里,许天道:“会闹事的都被抓走了,留下的这些不会害人。”“那谁说得准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越道:“放心吧,我带了枪,不会有事,反正车上也坐不下,李所长,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再叫胡东开车过来接我们。我们在村里转一圈,拍拍照就回村委等着。”要带走三名嫌犯,车上确实有点挤,李所长无奈只得同意。黄大力被押到车上时,眼神十分复杂,他回头看了眼村委,又朝路边的庄稼地看,看那样子好像十分不舍。宁越不由感慨:“他很聪明,知道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可按说他应该对杨村充满恨才对,要不是来了杨村,他家也不会遭遇火灾,他也不会屈辱地过了十几年。”“可他从几岁时来杨村,差不多一辈子都在这里度过,哪怕杀了人都没跑,对村里肯定是有感情的。小许,你是在怀疑黄大力杀杨文海的动机吗?()”≈ap;ldo;????()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许天马上点头,“刚才那位大爷只能说出杨文斌干的坏事,对杨文海,只是一句他也不是好东西,可问他到底干了什么,这大爷却又说不出来具体的事。宁队,你不觉得奇怪吗?”“确实奇怪,不过杨村奇怪的可不止杨文海,他们一家人都很奇怪,也都够狠的,而且都是强盗思维。”许天轻叹一声:“是啊,杀人越货,斩草除根!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文海爷爷曾经落草为寇呢。”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收拾好东西,一人背个包,先去黄大力家侦查。路上,宁越问许天,“你怀疑的是黄大力的诡异行为对吗?如果他发现杨文海想杀他,为什么不逃走,反而把人带回杨村杀了,如果他想报仇,又把尸体扔在地里,自己却在杨村躲躲藏藏,说是想杀全村人,可却一点行动都没有,还有心思偷人家好看的衣服,甚至跟着人家一起看电视。”他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有点扯,“估计不是看电视,应该是躲在外边听电视。虽然黄大力的行为不符合嫌疑人应有的心理动态,但你要知道他被当作奴隶使唤了十几年,没有正常的社会关系,没有正确的引导。这两个月他只从电视里了解外界,顺便观察村民的生活,他的思维没条理,甚至混乱无序也很正常。”“嗯,你分析得有道理。可我总觉得他在说杨婶子是个好人,还说杨文海对他还不错时,眼神很真诚,他好像对他们有感情,又怎么会突然把杨文海分尸?这更像是毁尸灭迹,可又做了一半就扔到田里,又像是对谁示威,总之很不对劲。也许是我想多了,他不过是破罐子破摔,才肆意妄为。”宁越道:“别急,等回了派出所,加上杨主任和其他人的口供,整个事件就清晰了,到时候要还是有疑问,咱们接着查。”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村尾,黄大力家很好找,跟谁家也不挨着,旁边是一大片打麦场,不远处就是他那长条形的责任田。两间草房很简陋,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兼杂物室。卧室的一角已经塌了,厨房乱成一团,显然很久没人做过饭。两人在房间里仔细搜查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许天想看坍塌的那一角,刚弯下腰就被宁越拉开,“小心点。”她一侧身,突然看见床边好像刻着阿拉伯数字,“那里是什么?”那些数字只有长长的一行,靠近脏乱不堪的床,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宁越让她退后,他拿着相机上前,等看清上边的数字,不由皱眉,“好像记得每年产了多少粮食,难道这就是黄大力说的账本?如果杨家人是因为他记帐才发现他装傻,甚至想杀他,那为什么不把这些数字擦掉?他们确认尸体是黄大力之后,都没来他家里检查过吗?”许天道:“也许根本不是为了记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