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许天,其他人也都觉得杨家怕是根上有点问题。老杨主任为了金条提议放火烧死了黄大力家人,杨主任当时也是主力帮凶,而且他还因为怀疑那三名村民要挟他,就设计把三人都杀了。杨文海杀了亲爷爷和杨二柱,反而最暴躁嚷嚷的最大声的杨文斌除了打人骂人,没干过其他违法的事,甚至从始至终不知道当年放火的内情,成了杨家三代里唯一一个手上没有命案的人。胡东不由吐槽:“就算不是超雄,他家基因一定也有问题,没一个正常人。”高勋道:“也可能是环境影响,老杨主任发现别人家挖出了金条,第一反应就是谋财害命,平时为人处事肯定有问题,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啊。”宁越点头:“是啊,耳濡目染,孩子肯定学不好。”许天取了样出来,听见他们讨论,也不由叹气:“我一开始还以为杨文海是智商有问题但不坏,没想到啊!居然只因为父亲的抱怨,就杀了亲爷爷,甚至都没人指使他!”小廖道:“说句难听话,也幸亏出了意外,黄大力跟杨文海反目,还把他杀了。要是他们两个真搭伙跑出去作案,一个善于隐藏一个执行力强,那可要命了。”正说着,李所长匆匆走进来,“宁队,其他派出所的人还在查,他们发现有人在车站见过黄大力,还发生过冲突,车站派出所的同事赶过去时他已经跑了。”“什么时候?”宁越忙问。李所长道:“大概两个月前吧,在车站跟人打起来了。”胡东皱眉:“这黄大力去车站应该是想逃离,为什么又跑回来了?”许天也有些奇怪,“是啊,我一直就觉得纳闷,他是想一辈子躲在杨村吗?他说想放把火把杨村整个烧了,其实好好设计一下也并不是难事,他居然研究了两个月?还偷村民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偷,怎么说呢,偷偷摸摸的好像过得还很滋润。”高勋分析起来:“黄大力十五岁家庭发生变故,之后的成长开始扭曲,他能接触到的只有杨主任一家,他对外界应该是向往又恐惧。而且他心中的外界,应该是村子外面,而不是具体的哪个城市。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做好独自在外生活的准备。”许天明白了,“正常孩子自己去大城市上学或工作,都会兴奋又害怕,而对他来说可能害怕占得多一些,而且他刚用残忍手段杀了人,再听到警察要来,肯定吓坏了,于是躲回了他的安全区杨村。”宁越道:“应该是这样,杨村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我看再去问问他吧。”黄大力见他们连车站的冲突都查到了,脸耷拉下来,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我都交代清楚了,你们还想查什么?那人瞧不起我,我也没想跟他计较,可我都要走了,他还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我不该打他吗?再说我只打了他一拳,他家里人就冲上来拉我头发,朝我脸上吐口水。”许天有些不解:“所以你就害怕了,跑回了杨村?从此再不打算出村了?”黄大力好像很怕自己被人瞧不起,他听出许天的话有些轻视的意味,马上怒道:“我不是害怕他们,我是害怕我自己!”他突然痛苦地捶打着额头,“我说了你们也不会懂,他们都瞧不起我,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怪物,我不敢问路,不敢买车票,看见穿制服的就赶紧绕路,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一会儿碰到我胳膊一会儿踩到我脚。有些人会向我道歉,有些人不会,他们还会瞪我!他们的眼神真得很像杨文海那个傻子,让我总有种被杨文海盯着的感觉,我跑回村里又去玉米田里看了看他,他还四分五裂地躺在地里。”宁越皱眉:“你跑回去看他?黄大力,你出现幻觉了吗?觉得杨文海还活着?”“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回去……”许天道:“哪有人会盯着你,故意欺负你,这都是你的错觉吧。你是不是感觉所有人都在审视你,甚至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刚刚把朋友残忍分尸了。当你跟别人起冲突时,还可能产生杀了对方的冲动。”黄大力眼泪掉下来,“对,我害怕了,我被他们骂的时候,恨不得那把锯子还在手里,我会毫不犹豫把他们都分成八块。可这念头一出来,我就吓坏了,我不是坏人,更不是杀人狂,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样的冲动。”高勋叹息一声:“动物园里猛兽只要见了血,伤了人,都会被处理掉,因为它们尝到了新鲜血液的滋味,以后肯定还会犯。”“我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杨家已经害我家破人亡,我不想一辈子都毁在杨村,可我脑子里这么想着,脚下去马不停蹄地跑回了村里,我逃不出去!哪怕杨家没人盯着我,我也逃不出去!”黄大力满脸绝望,“可我不甘心,我想把他们全杀了,替我爸妈和爷爷奶奶报了仇,心结了了,大概我才能逃出去吧,可我下不了手。我从这家看到那家,总也下不了手,他们都分了那笔钱,也都参与了那场火灾,都该死!可我却已经习惯在杨村混日子,以前我不敢去别人家,只敢躲在角落里。可现在我谁家都去,等他们不在的时候穿他们的衣服吃他们的东西,还要诅咒他们。”说到这里,他眼里突然有了光,“我最喜欢去小华家,小华家三个女儿,她是最小的,她爸妈一直在商量让她招赘。我每天都去她家,想弄清楚她爸妈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婿,我还跟着电视上学普通话,学礼仪,我幻想着有一天能换个身份去小华家提亲。”提到心上人,黄大力的声音都柔和起来,像是个痴情的男人在研究怎么才能和心爱的人走到一起。听起来很感人,许天却十分庆幸,还好找到他了,小华躲过一劫,不然万一他突然表白,吓到小华一家,再发生冲突,他肯定会动手。宁越也想到这个问题,“你为什么把凶器捞起来放到小华家?想威胁他们?还是等他们拒绝你时,方便你挥舞锯子发泄你的怒火?”
“我没这样想过!真的,我没有!”黄大力大声喊着,可随即崩溃大哭。高勋叹口气:“可你潜意识里就是这样想的!对吗?你知道正常途径追不到小华,只能通过暴力方式。玉米田里的那场分尸像是解开了你的封禁,憋屈着忍了十几l年,终于可以耀武扬威了。你应该还去过杨主任家吧,在没发现杨文海尸体前,你会幸灾乐祸,宝贝儿子都死了,他们却毫不知情。等他们发现尸体,却错认为是你,你越发觉得好笑,更得去嘲讽他们了。”黄大力抹了把泪,冷笑起来:“没错,虽然我喜欢去小华家,但去得最多的还是小海家!这是他们欠我的,他们当初杀了我爸妈,看我装傻装疯,现在我终于还回去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你们抓到。”他说着又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许天一眼,“我就该把村委会也一把火烧了,把你们全都烧成灰!”许天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没理会他的叫嚣,只道:“黄大力,从你的描述看,杨家对你的看管并不严密,其实你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逃跑,可惜你已经给自己在心里筑起了牢笼,这辈子逃不出杨村了!”黄大力猛抬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又斜瞪着许天恶狠狠地说:“我这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哪怕进监狱我也不会再回去了,他们都该死。警察同志,你们会替我报仇的对吗?当初投票的那些人都是杀人犯,都得吃枪子!”谁也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帮凶们只是投票,不太可能死刑,那笔钱是盗墓所得,也不可能返还黄家,就算给黄家也没人能花了,别人不清楚,但黄大力肯定是死刑。他大概也清楚这一点,神神道道起来,甚至哼起了那首盗墓的口诀。许天叹口气,跟胡东吐槽:“如果他能在十年前就逃出杨村,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高勋道:“他前期胆小又自卑,就算逃出去也会被吓回来,被杨主任发现,也许会更惨。”不只黄大力,杨婶子也有些精神崩溃,一直念叨着杨文海是好孩子,从小就听话,“我家小海没杀过人,他就是想问问他爷爷钱藏在哪儿,可是下手没轻没重,不小心给掐死了。去下毒也是我家老杨叫他去的,他没那个脑子,我家小海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杨主任和杨文斌则是痛骂着黄大力,杨主任觉得自己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没能在十年前杀了黄大力,斩草除根。杨文斌显然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也不肯相信是自己弟弟杨文海偷看他媳妇洗澡,一直嚷着要让黄大力偿命。当初投票放火的那些人已经筛选出来,胖胖的杨会计没参与,脾气火爆的民兵队长是第一个投的,这些人里有后悔的,有觉得十分委屈的,甚至辩解自己没听清楚,不知道是在决断别人的生死。杨村七十多户三百多人,只有杨会计和另外三户人家主动说要退还当时分的钱。查到此处,案子在刑侦队这里就算结束了,至于这些人后续如何起诉,怎么判刑,自有其他人送检。他们要走时,李所长殷勤送出来,“宁队,多亏了你们支援,才能这么快查清楚。县里领导本来不同意我往上汇报,现在也改了口。这属于恶性事件,一个村的人都拿了钱,肯定会团结一致,要是再拖下去,恐怕更难处理。”宁越道:“互帮互助嘛,都是我们该做的。”李所长又夸起许天:“小许,这案子得给你记一功,没想到你一个法医身手居然这么好,要不是你,黄大力没准还躲在村里跟我们捉迷藏呢。”许天谦虚几l句,李所长又道:“等他们的检验结果出来,记得通知我,虽然不会影响判决,但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天性如此。”“放心吧,我明天就去省城。”回去的路上,宁越从后视镜里看着许天,“功是功,过是过,小许,回去记得写检讨,连根棍子都不带就敢冲出去抓人,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胡东不由笑起来,“就是,太危险了!”许天忙说:“宁队,没必要吧,这不是没事吗?我觉得我最该做的是抓紧时间拿执枪证申请配枪,再遇到这样的事就好办了。”“考证和写检讨有冲突吗?你放心,只是队内检讨,不会通报更不会进档案。”许天松了口气,这样的话写就写吧,随便应付一下也就行了,“那宁队,我路上写吧,现在才四点钟,我赶去省城做检验,明天上午就能回来。”宁越没想到她这么着急,直接把她送去了车站。许天这次是轻车熟路,她带着从杨文海尸骨上提取的样本和杨主任的血液样本去了省城,到地方天快黑了,她打电话跟省城的技术员预约好明天一早做检验,就先去招待所洗漱休息。第二天八点半许天赶到鉴定中心时,技术员正等着她,“小许,你们队长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也没说什么事,你先回一个吧。”许天一愣,宁越也这么心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