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毫米的子弹随着火花迸射而出,精准贯穿目标的头颅。大脑组织瞬间失能,整个身体没有任何挣扎余地直挺挺倒下,随着“碰”得闷响一声,更多的血液从弹孔里缓缓流下,顺着额头、发梢淌入地面。银发猎犬收回自己的枪,他一边撤退,一边掏出手机,将任务完成的讯息发送给另一端的搭档。这是灭口行动的第十二日。讯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匿名:【ok。】简单明了,冷淡敷衍,一如既往。琴酒等了许久:“……”琴酒:【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对面一分钟后才回复。匿名:【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夸你?】三秒后。匿名:【……有点恶心,这种事你去找别人陪你玩。】银发猎犬对搭档跑题八百里满是嫌恶的自问自答毫无反应。他继续输入,并点了根烟。在顺着车窗弥漫出去的烟雾中,琴酒编辑着短信,神情有些烦躁:【动乱没有平息,甚至越演越烈,你不该一无所觉。】【我是隐隐约约有所怀疑,但也仅此而已。】匿名短信的回答反应平平,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清晰从字里行间里透露了出来。琴酒质疑道:【为什么不深究?】匿名直接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嫌命长?】另一端。停在小巷的漆黑宾利内,坐在驾驶座上的尼昂抬手摸了摸脖颈与衣领交际处。他找到衔接口,一把将脸上厚重的塑胶假皮撕下来,露出张扬绮丽的本貌。满脸横肉的假皮抛在了副驾驶上,尼昂同样点了一根烟,在那袅袅的烟草雾气下,他用那覆盖了一层特质凝固透明胶、不会留下任何指纹的指尖敲击着屏幕:【我收到的命令,仅仅只是处理那些组织高层心腹们闹出来的乱子,而你们高层干部里的事,我再怎么申请也调不出情报,上面总不能把高层的身份告诉我吧?】【所以哪怕有所怀疑,觉得那群心腹背后有高层干部的手笔,我也没法动手调查确认,更不能凭空变出答案。】【还是说,你想要鼓舞我越界去打探你们干部的身份?】尼昂玩笑着发送:【你迫不及待想找个理由取我的脑袋的想法,还真是溢于言表。】琴酒:【……】僻重就轻,胡说八道。看似条条有理,实则漏洞百出。但……琴酒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大衣口袋,没再追问。点燃引擎,松开手刹,琴酒先把车发动,驶向道路踏上回程。在开车的过程中,他在脑海里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细细的捋平,随后眉头紧皱,反复思索着尼昂的目的。关于这次动乱的具体经过,琴酒了解的不算多。他仅仅知道,动乱最初暴露出来的那群高层心腹所造成的重大损失,所有的线索指向,都仅仅是嫌疑人各种“一时疏忽”和“一时贪婪”。那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像是煽动翅膀酿就风暴的蝴蝶一样,无数的机缘巧合导致了最后的夸张亏损——琴酒从不相信巧合,但这是尼昂给出的结论,于是他也就勉强按下多疑的毛病,让自己去相信。……直到不久前,高层干部开始出事作为拥有特权的猎犬,琴酒大概是高层圈子以下,除贝尔摩德外最快得到高层干部减员讯息的人。而到了这个地步,琴酒自然也已经回过神来,并重新把怀疑提上心头。他很关注那群暴雷的高层心腹。尤其是那少数几个暴露出勾结他势,并最终被他灭口击杀的存在。猎犬在怀疑。怀疑他们身后有其他外部势力的手脚。自打认识尼昂之后,琴酒就知道,最高明的犯罪手段,就是让人卖了也帮人数钱,浑然不知自己成为了他人棋子,而罪魁祸首干干净净的脱身。琴酒就认为这一连串事件背后,有某一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被卖掉的嫌疑人都浑然不觉的推波助澜。最初,他觉得是外界势力在作祟。……直到高层开始接连减员。高层干部减员一位,或许还能考虑是否是外界因素。但减员人数高达四位后,基本上就只有内部问题这一个答案。是组织内部,开始出现了自相残杀现象。而还有什么可能性,比高层干部出现叛徒更加有根有据,具备说服力呢?——仔细想想,如果是高层内部有人暗中促使这一切发生,在那自导自演,那么那群高层心腹的暴雷事件,以及尼昂查到最后却只发现“一时之念导致糟糕事故”的结论,就完全说得通了。如果是干部在后方操作,那他们完全有能力和势力做到这般的不留痕迹。唯一让琴酒不确定、想不明白的,是尼昂的说辞。尼昂说,他只是对高层有所怀疑,但没法去深究。琴酒很想当面质问一下:你是真的没有调查出什么,还是早已发现了高层里的叛徒,但视而不见?的确,打探干部身份是组织里明确禁止的行为,区区一个情报人员,要求调取干部资料进行调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但万事无绝对,从被他们怀疑、追杀的高层心腹的身份里,去推测他们背后的人物,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不是尼昂早期如此信誓旦旦得出的“巧合”结论,琴酒也不会轻易放下怀疑。在回神的现在,银发的猎犬敏锐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尼昂敷衍并引开注意力了。——就仿佛看穿了琴酒对他判断的信任一般。“你想要做什么?”琴酒自言自语。以尼昂的本事,如今已经回神的琴酒,很难想象对方会完全没有猜测,完全没有考虑高层干部里出现问题的事。
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猜测,也完全可以汇报给boss,防范于未来。但事实是,尼昂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循规蹈矩的调查高层心腹的事件,对事件背后的可能完全忽略不计。……又或者说,是故意忽略不计。诚然。在雇主没有背叛之前,以尼昂的性格,他不会卑劣到为了权势去先一步背刺。但是,不会主动背刺,从不等同于会主动揽事。尼昂是那种没有兴致,就只会按最低要求完成任务的性格。他对高层内部的动乱无动于衷,实在是太正常的——打个比方,尼昂给自己的定位一贯是雇员,一个只完成自己分内的事,不在乎公司兴旺的雇员。反正只要自己的工资不变,尼昂就不管高层内部搞什么幺蛾子,大不了公司倒闭他直接跳槽。……如果是一年前,琴酒一定会这么认为。但是近段时间,尼昂开始关注权势了。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的确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为此让朗姆感到忌惮——偏偏组织已经是处于巅峰时期的黑暗帝国。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不破不立,一个内外无忧的帝国,是不会给新人机会的。琴酒不认为尼昂会因此杀害干部。……为什么呢?不会有理由的。尼昂是完美的雇佣兵,琴酒知道他无数“多此一举”的坏习惯,就像是对名字的顽固,就像是对女性孩子的偏爱,有些东西,尼昂永远不会改。所以琴酒无比笃定着这一点。组织不曾辜负他,尼昂都已经在组织呆了那么多年了,他不可能会因为一己私利而背叛雇主,对自己内部同僚甚至是上司动手。所以,如果尼昂知道些什么,最多也只是因为“没有任务要求”而对此视而不见。毕竟哪怕是高层,做出了背叛的事,也一定会被处死。而这样……——高层的位置,自然会有空缺。空缺的越多,给新人的机会就越多。尼昂可能就是瞄准了这个机会,所以哪怕发现了什么,也最终选择视而不见。琴酒这么分析着。随后……他没什么反应。比起尼昂的谋算,对尼昂的要求仅有不背叛这一点的银发的猎犬,显然要更加关注高层里头的异变。……并对那个尚且不明身份的毒瘤投以满心杀意。维护组织已经是琴酒的本能。他因而憎恨每一个给组织带来麻烦的叛徒,哪怕是高层干部。如果非得说琴酒有没有什么想要追问尼昂的——他仅仅只想知道尼昂对这一事件的分析。完整的分析。琴酒还是不相信尼昂完全一无所知,在这一基础上,对方必然有自己怀疑的对象。哪怕不知道具体身份,通过对方大致涉及的业务领域以及和对方相关的人脉势力等等细碎资料,也有逆推的可能性。琴酒开车回到基地后,他是真的有再去联系尼昂的打算。他不觉得现在问不出答案。毕竟已经死了四位干部,高层的位置已经腾出来了。换句话来说,尼昂已经有了通往更上一层的门票。既然如此,尽快平息高层圈子的动乱,对尼昂也有好处。只是不等琴酒行动,贝尔摩德就率先找上了门。或者说,对方是打算来找尼昂的,只是没见着对方,就顺手拦下了刚回来的琴酒。“琴酒,巴罗洛呢?”“怎么,你有事找他?”“显而易见。”金发魔女晃了晃手机,“电话没打通,讯息也没回,刚巧遇见你,就顺口问问。”“他会不接你电话?”琴酒挑起眉。“虽然次数不多,但偶尔也会,不过之后巴罗洛都会联系回来。”贝尔摩德说,“我也就在五分钟前打的电话,按理说我可以再等等,但你恰好过来了,那么直接把事情转述给你也可以,反正——你们又重新搭档回去了。”琴酒若有所思的看着金发魔女,“boss终于有指令了?”说着,猎犬眼底露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杀意:“是去处理干部里的叛徒?”“哎呀,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嘛。”贝尔摩德眨了眨眼,似笑非笑:“boss派你们秘密去试探某几位干部。”“情报源供应呢?”“我是总负责,你们要什么情报,由我审核后提供,至于来源——就不用问了。”琴酒盯着魔女,若有所思:“为什么调查高层干部的工作会分配到我们手上?”“我推荐的,怎么?不好吗?不应该啊,你得到了铲除叛徒的任务,想来也会感到兴奋而已,还是说……你不高兴巴罗洛和你一起?”贝尔摩德眯起眼,饶有兴趣:“也对,哪怕有再多的功劳,你也基本没有升迁的空间了,而巴罗洛却与你截然相反——据我所知,在高层折损的前提下,巴罗洛被提拔上去的可能性很大。”琴酒不可能成为高层。因为他在猎犬一职的表现上不可或缺,而猎犬与高层干部不在同一条赛道。猎犬天然享受的特权,也注定了他没有多少的升迁余地。“你是单纯不喜欢巴罗洛在这一事件后真真正正成为你的上级,还是说——担心对方成为了干部,你就再也没法主动打探对方的行踪?”金发魔女不怀好意的追问。“这种事情,怎样都好。”琴酒神情冷淡,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我不会质疑boss的决定,如果boss认为巴罗洛有这个能力,那让他成为继任的新干部也无所谓。”“或者说,比起一些庸才登任干部一职,还不如让巴罗洛去更加让人放心。”琴酒眯起眼,冷哼一声低语:“他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而且——”巴罗洛成为了干部,也代表着与组织的联系越发紧密。那让他——让尼昂成为高层,又有什么不好呢?反正琴酒是不在乎的。至于在那之后,组织猎犬是否还能完全在高层干部中保持中立,现在姑且不论。如今的琴酒只是在想:尼昂是否已经猜到了这一发展?他是否已经知道boss会把调查高层干部的任务交到他手中,所以才一直如此游刃有余?毕竟自己主动揽事,的确不如boss直接下发,要来得更有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