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其实发现了悟的存在。她之前在悟身上留下的念能力坐标从来没有消失过,但是环顾四周,或许有医院门前人来人往的阻碍因素,她没有第一时间里看到悟的身影。“妈妈……你还好吗?”那孩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但是冬阳莫名能判断出那是竭力维持的平静,他好像要心痛到哭出来了。冬阳用左手接过千风的手机,抵在耳边,“总体情况还好,只不过最近出差太累了,感觉要死死睡上一天一夜才行。”五条悟的呼吸不自觉的随着声音一起放轻,他看着那个被推动的轮椅,冬阳的身形时不时被挡在行人身后,这让呆在店内的五条悟随之走动,他透过陈列的商品,透过有细微反光的玻璃,凝视着那个面容被遮挡,身形也变得有些陌生的人影。“为什么这一次的任务用了这么久?”冬阳的声音并无抱怨,也听不出勉强,“因为那些任务一个接一个嘛。”“现在任务结束了吗?”“嗯,结束了。”冬阳轻声说。“所以我要休假了,顺便发现了一个很有天分的孩子,把你千风叔拉过来做了苦力。”五条悟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声五条千风茫然的“喂”。五条千风目瞪口呆的听着冬阳睁眼说瞎话。嗓音,语气,内容,全都正常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拜托,你现在应该因为伤口痛不欲生啊!那是人能忍受的吗?!五条悟说,“那你要……好好休息。”冬阳悄无声息的散开了[圆],生命之气凝成的探知力不被咒术界的结界术所阻碍,在冬阳的脑海里描绘出了一个少年的形状。那个少年正站在她对面的慰问品店中,拿着电话注视着这边。冬阳精准的扭头望向了那个方向。奇异的,即便有遮阳帽的阴影,即便有实质的墨镜遮挡,五条悟也产生了他们在这一刹那对上视线的认知。他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了冬阳的视线,惊异的颤了一下身子,神色怔然,战斗本能里练就的被敌人猝然锁定的惊悚感让他神经麻了一下,可同时,另一种热意却源源不断的蔓延开来,那是一种发现冬阳仍然敏锐的激动和战栗,以及所催生出的带着些许荒谬的猜想:他们母子之间的亲密联系或许有超脱结界和其他桎梏的特殊性,在这个一切都能与非自然挂钩的世界,仅靠感情便能描绘的奇迹,如何能不给予他幸福和满足感。五条悟睁着明亮的眼睛想到,为什么看过来……因为你感觉到我在这里吗?但是你好像不想让我见到你这个样子。在电话里也极力掩饰。我知道的……因为你总想展现给我安全可靠的一面,因为这个世界危机四伏,处处都是恶意,那些恶意如腥臭的泥浆无孔不入,渗透,侵蚀,试图把美好的东西染脏灼伤,而你想给我打造一个温暖坚韧的安全屋。你做到了。安全屋是透明的,因为窥探不到外界局势,完全封闭的地方是象牙塔。现在你想隐瞒自己的情况,只是怕我见到你时感到无用的痛苦罢了。就像我在某一天修炼到流了鼻血,但是不想让你知道一样。你会自责自己露出了破绽,让我担心了。只是因为那份易懂的爱。五条悟低头,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他的声音转而变得轻快,“我跟你说妈妈,我带着杰和默找甚尔特训了,我不仅逼甚尔用了双手双脚,还打了他一巴掌,他可小气了!嘴上说不在意,事后反悔又拉着我操练了一番!”禅院甚尔懵逼的扭头,怎么也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对自己的控诉,他现在觉得情况莫名其妙的,正想开口,突然发现五条悟的表情并不如他的语气一般轻松。他蹙着眉,眸底泛红,没有大喊大叫大跳大闹,但是所有的微表情都在诉说怒意。而他的声音因为冬阳的回复甚至能甜到发黏起来,“你笑什么啊?妈妈你错过了那个场景不遗憾吗?那是我第一次战胜甚尔的标志性时刻哎,回来后要赔我!”冬阳不禁笑得更开怀了,这让身边两个人胆战心惊的去看她的肚子,生怕她把自己笑出血了。冬阳笑着说,“那你想要什么?”“礼物什么的都是最基础的啦,没有也没关系,你回来后要带我去北海道避暑!去玩!”“好。”“不可以请假突然离开哦~”“我没有做过这么糟糕的事吧。”“你要好好休息。”“嗯嗯。”五条悟看着那个几乎要消失的人影。他的目光带上了实质性的担忧,渴望又委屈,“你要好好休息。”他又重复了一遍,“让自己快点儿好起来。”冬阳顿了一下,然后用郑重的语气说,“嗯,我会好起来。”
她把每个音节都咬得缓慢且清晰,“完全康复。”电话终于被不舍的挂断。冬阳垂眸看着通话时长,低叹道,“真好啊……”“善解人意,克制且温柔的孩子。”她摸上了自己右臂的断口,抬头看向千风,“那孩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千风回答,“从递交申请到秘密转送,应该今天晚上就能过来了。”“办事效率真低。”冬阳瞥了一眼高石抱着的琴箱,“如果受伤的不是我,那黄花菜都凉了。”高石心情复杂的说,“我觉得就算受伤的是你也没什么区别…这个……”他有些结巴,“这个,真的还能接上吗?都已经过了三天了,断口也残缺不全,按理说细胞都死透了……”“我说能就能。”千风微妙道,“你的心态还真是比我们好得多啊……”“我要是你们这心态,现在可以退役了。”“哎?”高石愕然道,“您还要……?”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过,断臂重接,重伤未死,即便能挺过来,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恢复期。冬阳靠在轮椅上,懒散的说道,“我现在不能走只是因为内脏的创伤还没好全,牵动腹部肌肉只会让我感受无谓的疼痛而已,我又不是没神经,我自己作着疼干嘛?”今天是她受伤的第三天。昨天的时候,高石和千风听到冬阳说要出院就开始画风凌乱,震惊且语无伦次的掰扯了许久,最后两人终于被冬阳说服,还为出院后没了护士,那么谁帮冬阳上厕所而头秃。现在来看,好像他们把自己的作用看得太重了。她强得可怕。不谈身体的坚韧程度和自愈能力,单说这意志力,就让他们两个从惊悚得不可置信到现在被迫接受,然后由衷升起敬畏之心。安全室是开到大阪的faily。高石从中途把琴箱交给了千风,然后回医院去把车开走。他走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刚刚坐到驾驶座,就冷不丁的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让他头皮发麻的,“喂。”靠。这孩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高石硬是想假装没听见,他单手想解安全带,下一秒,他就被怼在了方向盘上,透过被打开的反光镜,他对上了一双惊人的苍天之瞳。“给我交代清楚,我妈妈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受伤,总监部打算怎么解决?对了,五条家的情况你知道吗,我妈妈重伤的消息都传到情报贩子那里了,五条家的橘子们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吧?”高石:“……”大部分辅助监督从根上都是总监部的人,由辅助监督这一环来算计咒术师是最容易得手的,所以五条悟虽然见过高石,此时的态度也不算好。“咚。”副驾驶座边上的门突然被拉开,进来一个高大的,黑发绿眸的男人。高石想要挣扎的心彻底死了。“我说。”把兰惠的保密协议抛之脑后,高石将对千风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甚至更为详细的告诉了五条悟。“这几天的任务情况的确有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小事被说成大事,从内容来看其实不需紧迫的探查案也变成了要立刻去执行,人命关天的一级任务……不知道上头在干些什么,但我们辅助监督接的就是窗的消息。”车厢里的气氛随着他的话音变动着,从开始的低沉到暗潮涌动,再到对着空气剑拔弩张,说到五条兰惠受伤的情景时,五条悟和禅院甚尔两人堪称同时捶了一下车子撒气,高石看到了他们搞出来的破坏,那拳头轻易的就把钢铁做的车子打出了坑洞。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靠时间而消寂的愧疚和不甘再次涌了上来,他的话音也染上了浓重的个人情绪,“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在自己处理伤口,然后让我快点儿叫支援,我向上面汇报了情况,可是他们感受不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更关心的是高层们的态度!我的上级对我说,他会请示高层的,让我耐心等待……哈哈,等待什么啊?!等到现在了,都三天了!所谓支援的请示才被通过——!”“我的上级一定还有一句台词没说,那是我做入职培训时听到的话。”高石阴阳怪气的,模仿着上司的语气说道,“【咒术师执行的是高尚且艰难的任务,受伤是难免的,不要因此失去理智,要冷静沉着熟稔的对待。】”他弯曲脊背,不敢透过后视镜看五条悟的眼睛,无力和自卑感在这一刻再次深深笼罩了他。他不是咒术师……他传递的消息或许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帮凶,是恶的助力。上一次也是……上一次,他听受伤的村民所言,对上级说屠村的凶手是五条兰惠,惹得兰惠被判为了罪人。“你哭什么啊大叔。”五条悟的声音听不出去情绪,“我知道你们辅助监督也有上下级之分,那和咒术师相比就是另一个部门的事。”“与其在这里抱怨,痛苦——”神子注视着他,“你应该想办法往上爬,去当那个给辅助监督发布施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