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国操着一贯的训诫口吻:“少跟老子装模作样!待会儿季冰陪他母亲出来,你跟着我一块过去敬酒。”
话音刚落,周遭人群的攀谈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背景管弦乐也同步切换,父子俩同时随着众人一起朝不远处花团锦簇的大理石扶梯二层望去,一袭酒红色缎面礼服裙的齐语薇挽着季冰的胳膊缓缓走下台阶,立刻就有人迎了上去。
一旁的户内电梯同步下行,双侧门开启后,一位身形消瘦样貌俊秀的青年坐在轮椅里被人推了出来,正是季冰的爱人黎子清。
李满国一掌杵在儿子肩头,李如被拍得生疼,眉心跟着微蹙,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推着向不断收拢的人群走去。
虽然李如是在s城出生并且长大的,但他爸的祖籍却并不在s城,对于今晚过来的这些祖祖辈辈大多扎根于此的世家门第来说,李家顶多算是个外来的暴发户,完全不够看。而季家所代表的,是s城金字塔尖上最万众瞩目的那一撮,被人群围着敬酒说吉利话,他们落后了几步,被挤在外侧,一时间难以接近。
李如态度消极,趁李满国不注意,索性退开了一段距离。
不远处的人群中心,坐在轮椅里的黎子清目光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朝他这边举了下酒杯,不高不低的声音染着温和笑意,像旧友寒暄:“李如,既然来了,站那么远干什么?”
有他这一句话,人们纷纷侧身自觉让开道路,李满国率先反应过来,一把牵起儿子胳膊,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生日快乐,季夫人,有段时间不见,您看起来依旧这么的光彩照人。”
李如跟着道了句伯母生日快乐。
齐语薇只微微点了下头,反应堪称冷淡,却没人会觉得这是对李家父子的轻视,因为她的冰冷是一视同仁的,不管对谁都这样。
李满国也转而看向了季冰,这位威名在外的季家当权者,季通集团董事长,年仅二十八岁,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坐稳了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一把手交椅,对此李满国一直很羡慕,羡慕季家新一代掌权人是如此天资过人的佼佼者,反观李如,空有一张看似聪明伶俐的皮囊却资质平庸,哪怕跟季冰是交情甚笃的发小玩伴,也未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一星半点,他是越对比心里越不是滋味。
李如看着李满国欠下身将杯口压低向季冰敬酒的谦恭姿态,就知道他爸心里在想什么,知子莫若父,反之亦然,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自己经常被父亲拿去跟季冰做比较。但李如性格里很好的一点就是,他身边虽然总是环绕着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却从未因此生出过嫉妒之心,他坚信每个人降生在这世上,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那条路要走。都去当将军了,谁来做士兵呢?所以从不怨天尤人,但求无愧于心。
他垂下眼帘盯着黎子清的腿看,半晌,轻声问对方:“……你腿怎么样了?”
黎子清眉眼间皆是明媚笑意:“可能还要坐一段时间的轮椅,目前正按照医生给定的计划每日做康复锻炼。”他眨了下眼,上半身朝前倾了倾,稍稍压低声音对李如道:“偶尔也会偷偷给自己加点量。”
季冰即刻偏过头,手掌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别逞能。”
黎子清仰面看着他,表情无辜:“啊?我说什么了?”
季冰并未揭穿,只弯腰给爱人掖了掖腿上盖着的羊绒毯,他身量高大挺拔,面容英俊,穿黑色西装三件套,天生上位者的气势极盛,有种目空一切的习以为常,但在黎子清面前,却像收起利爪和獠牙的猛兽,每一份关怀都细微到旁人所不能及的地步。也怪李如傻,神经过于大条,上高中那会儿,连经常请假不怎么去学校的白礼生都比他早看出季冰对黎子清的特别关照,他却天生迟钝,情窦开得最晚,也难怪会一直单到现在。
季冰直起身,抬眸表情平静地看了李如一眼,而后率先将酒杯倾了过来,李如从一瞬的愣怔中回神,盛着香槟的水晶高脚杯递出,杯口碰撞出清脆声响,他胸中一团郁结之气堵在喉咙口,眼圈蓦地发热,哑着声音念出发小名讳:“……季冰。”
季冰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仰头将剩下的半杯香槟一饮而尽,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一段时间来关于两家交恶的传闻,终于在这一刻不攻自破尘埃落定。
李满国见状大喜过望,他就说嘛,发小间哪有隔夜仇,他一直觉得自家儿子纵有千般不是,那也有一点好,就是在交朋友这块,大概因为足够赤忱坦荡,说不好听点叫傻,但也因此才能真心换真心,结交到譬如季冰白礼生这样高质量的好哥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