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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琴箫(第1页)

定西城的杏花开了。

大荒向来被其他四州目为荒芜之地,在他们的想象中,这里应当是永远的黄沙焦土,至少也是鸟愁花败之所,理应为一切美丽的生灵所摒弃的;

但其实不然,大荒的春天非常美丽,而且色彩斑斓,处处生机盎然,这也是大荒人最喜爱的季节,不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会特意穿戴起自己最好的新衣裳,在身上佩上五颜六色的宝石,将自己的弓箭和靴子都擦得锃亮。

而杏花,便是大荒的所有果树中最先开放的花朵,因此也被称作是“报春花”,这种树木习性坚韧而又适应力强,在定西城中处处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一到春日,城内到处都氤氲着一片粉雾云霞,令踏足在街道上的人仿似走在仙境之中,雍部的民众也因此亲切地称杏花为“钢铁城的城花”。

及到杏花瓣已经落了一地,开始蜷曲着发黄时,梨花尚紧着雪一般的花苞立在树枝上。

道路边的草木也伸出了细细的叶子尖,极嫩的、像刚抽出的韭黄一样、鲜嫩得仿佛能掐出汁水的绿。

城墙上寿命足有数百年的老藤褪去冬天锈铁色的干枯,重新覆盖出大片缠缠绕绕的碧意;细小的黄花开得急切又热烈,亮亮地在阳光下举起澄净的明黄。

河冰乍开,春水奔流,大荒人豢养的灵兽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换毛发情,晚间各种各样的兽嘶禽鸣吵得人整夜睡不着,走在路上甚至还能经常观赏到几支求偶的舞蹈,冬日南飞的候鸟重又归来,这些长翅膀的小精灵并不因为大荒的贫穷而厌弃这里,巨大的神禽在浮着白云的天空中像箭矢一般来回穿梭。春天确实已经到来了。

“噢,城里的梨花开了呀……”

火鸦在一株梨树下驻足观望,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它之后,它立刻扑腾着翅膀叼下来一枝自己觉得最繁盛的梨花,兴冲冲地准备带回去送给谢挚。

清润的梨花香直扑鼻子,让火鸦也不由得有些陶醉的熏熏然,它挑了朵梨花插在自己头上,快活地抖了抖尾巴,愈发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漂亮的一只鸟。

“带回去给小挚瞧瞧!”

自从金乌梦中归来之后,谢挚结结实实地在牧首府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受的伤实在太重,身体几乎快被过量符文冲击绞碎,虽然得到了瞽心蛇的心头珍血及时医治,但仍旧还有许多积伤未除,走出金乌梦之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谢挚一下子便发作病倒了,连着好些天都昏迷不醒,令所有人都担忧不已。

鸾吟芝装作族中长辈有命,隔三差五就给谢挚带来灵药宝丹,什么珍贵值钱送什么,还要坐在床边盯着谢挚吃掉这才肯走,临走时还一定要声明一下自己真的很讨厌谢挚,只是觉得她可怜才给她送药。

钱德发和熊剑北这对焦不离孟的好朋友也常常一起跑来看望谢挚,熊剑北给谢挚送了一串他亲自磨制的百兽牙串,珍贵无比,每一颗兽牙都是一种强大宝血种的牙齿做的原料;钱德发甚至将金钱鼠氏族的铜钱宝具拿来拆开跟谢挚掷色子玩儿,为的就是给她解闷。

熊剑北的母亲——一位高大严厉的年长女人,同时也是剑熊氏族的现任族长,也亲自上门看望过谢挚,向她郑重地道过谢:

算起来,是谢挚救了金乌梦所有人的命,自然也包括她儿子的性命。

骆燃霄也来看了谢挚许多次,给她带来了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珍贵宝血;象英在伤势稍好一点之后便执拗地要求见谢挚,被人扶着来看过她,看到床上气息奄奄的少女时一下子便红了眼眶,握着她的手许久许久也没有说话。

就连最不喜欢跟旁人接触的蒲存敏,也不声不响地来看望过谢挚好几次,在她床头留下礼物之后,便又悄悄地离开。

而姜既望,虽然面上看起来仍旧平静自然,也对钱进荣说过“小孩子,出去碰撞摔打一番才能成长”之类的话,但其实夜间也会反复起身察看谢挚有没有不舒服,为她掖好被子,这才回去歇息。

大家都很关心谢挚。

火鸦像一阵风似的冲进牧首府,声音已经先至:“小挚小挚!看我给你折的梨花!”

正坐在床上翻阅着书籍的谢挚闻声抬起头来,弯起眼睛一笑,整个房室好像都亮了亮,“火鸦!你回来了呀。”

姜既望自然地接过火鸦嘴巴里叼的梨枝,将它插到瓷瓶里放到谢挚床头,这才对着少女温声开口:

“之前我给你开的书都读完了么?”

“读完了。”

谢挚很乖地点点头。

她本来就很听长辈话,只是总是闯祸才被象翠微罚;现在生着病不能出去玩,她就越发显得乖了,连知道这孩子闹起来有多能给她惹麻烦的姜既望,望着她时也不由得感到心里有一块地方寸寸柔软下去。

姜既望在床边坐下,“有什么疑难不解,可以问我,我一一为你答来。”

这些天她将谢挚看得很严,虽然谢挚屡次向她表示自己已经全好了,要求出去看看,也都被牧首大人毫无转圜之地地拒绝了;

谢挚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格外耐不住寂寞,姜既望看她实在无聊,便给她细细地拟定了书单,翻检出自己的藏书交给她读,以此来消磨时日。

大荒人不讲究读书,识得几个字,认得草木灵兽之名,便已经顶可以了;但中州崇文之气极重,歧大都更是尤甚,不通词句,是要遭人耻笑的。

顾念着谢挚不会一辈子呆在大荒,接下来很快就要前往中州的红山书院继续修行,姜既望特地按自己幼时开蒙进学的步骤,在处理雍部的事务之余格外又当起了教书匠,抽出闲暇时间来,给谢挚从头教授诗书礼仪。

好在谢挚虽然缺乏基础,但极其聪明灵慧,往往一点就通,学习进展飞速,姜既望欣慰之余也颇感自豪,真的有了些自己在养女儿的成就感。

温完了昨天的书,谢挚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从来就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心思都会直截了当地显在面上。

姜既望心中暗笑,故意装作自己没看见,直到那孩子苦恼纠结得忍不住时,这才从从容容地询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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