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表现驯良,不怨不馁,“属下明白,只要能为殿下效力,不在一时一地。”
李睿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尽管接掌左军职务的也是自己的人,终不如陆九郎的狠辣机变,此人仍有大用,幸好未给李涪如愿,他又提起另一事,“韩家女舍身救你,是否因为私情?”
陆九郎知道避不过,作出惶恐之态,“请殿下恕罪,属下怕惹嫌非,之前未敢吐实。当年她曾心悦于我,但韩家人瞧不上我的出身,给她另行定了亲,我恨她背信弃义,所以才离了河西。”
李睿只觉果然如此,就势一拍案,“亏你装模作样,屡次跟韩家过不去,原来全是作戏,实则利用隔邻私相授受!”
陆九郎立时跪下去,“属下死罪,瞒了殿下,但私相授受绝无此事。我原想戏耍她一番,出一口恶气,她一直不予理会,谁知生死关头竟肯相救,原来仍存旧情。”
他一副又怕又悔之态,言语轻佻,让李睿都气笑了,狠狠骂了几句作罢,毕竟要不是这份风流本事,人已经没了,那岂不正切李涪之意。
陆九郎忏悔了几句,话语一转,“不过经此一事,属下有个想头,放了外任也不能瞎混日子,何不利用河西的精兵,为殿下争一份大功。”
李睿微感诧异,“你想做什么?”
陆九郎说出一言,李睿大出意外,震得从案后立起,“胡闹!这种事你也敢大放厥词?”
陆九郎神情沉稳,不疾不徐道,“此事为数代君王之志,至今难以成遂,但属下已想出良策,不需朝廷筹钱拨粮,不需调动其他边军,朝臣也就不会大肆反对。一旦事成天下轰动,殿下的声望必然高涨,得朝野敬仰;就算事败,重责归于属下一身,殿下至多担个识人不清之嫌。投一隅之机,获十倍之利,就看殿下敢不敢让我一搏?”
李睿知他狡计极多,时有奇效,顿了片刻,“你且说来一听。”
等陆九郎退出来,天已过午,他狼吞虎咽的用了饭,倒在榻上就睡,掌灯后方起。
他再去请见李睿,却给拒了,知是在召集幕僚合议,他也不急,转去行宫的花园漫步。
搏狮之举可谓惊世骇俗,哪怕他受大皇子一系攻讦,人们也钦佩这份勇武,不断有人过来攀谈,态度空前的热络。
沈铭用过晚食出来散步,见一群人围住陆九郎,宫灯映出他浓烈俊锐的眉眼,桀骜又张扬,笑声豪放,不久前才死里逃生,仍是毫不收敛。
沈铭多瞧了两眼,陆九郎敏锐的一瞥,居然行来,“沈大人出来消食?”
众人目光纷杂,均在看戏,沈铭心下透亮,应对如常,“陆将军看来是无恙了,令人欣慰。”
陆九郎咧嘴一笑,全不掩饰得意,“我得神明钟爱,向来运道好,旁人羡也羡慕不来。”
沈铭实在不想理会这一副轻狂样,淡道,“神明未必能次次垂顾,陆将军好自为之。”
他给扫了散步的兴致,折身返回住邸。
楚翩翩正在印香,轻讶的一呼,“这就回来了?茶水还没煮好。”
行宫伴驾按品级规制,沈铭可带几名随从,就将楚翩翩作为侍女携来,夜里红袖添香,温软相伴,自有一番慰籍。
沈铭见她迎来,拈起美人小巧的颔,又一次道,“翩翩,看着我。”
楚翩翩茫然不解,睁大了妙目,她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灵活动人。
风华如玉的相府公子看了片刻,索然松开手,泛起一丝酸涩。
原来当女子真爱一个人,竟会有那般震撼心魂的目光。
月色幽明,照见远道一骑飞纵,如疾电奔腾而过,在惊梦前已消散。
马上正是几个时辰前还在行宫漫步的陆九郎,他一路打马狂奔,隔几十里就有人引马相候,他一路换骑,等到寅初,已经在行宫三百里外,近了泾川。
接引的手下将他带到一处野地,几堆篝火旁横七竖八的躺着一队人,正是归返凉州的蕃使。
达枷在长安享乐多日,携回了不少赏赐,宿在野地也毫无畏惧。反正中原人对来使一向客气,自己的手下又是军中精锐,根本不惧野匪。
哪知半夜来了索命的阎王,静悄悄抹了哨卫,直到一声惨呼穿破夜空,达枷惊跳起来,才发现护卫已经给弄死了一半。
他的脑子一嗡,脊汗炸出来,拔出嵌宝的金刀,带着残兵与来敌拼杀,越战越是心寒。这些人训练有素,凶残剽悍,如狼群配合进退,绝不是寻常盗匪。
一个蒙脸的男人迎来,劲道沉猛,刀势凌厉,达枷给击得踉跄后退,虎口震得握不住刀,等被男人劈倒绞住,手下也死得差不多,一个都没能逃掉。
达枷又恐又怒,嘶声一吼,“你们是什么人!我是吐蕃王子,敢动我,中原的皇帝不会放过你们!”
男人抓起他的头发,拉开蒙布,“睁眼看看,我是谁?”
达枷一眼认出来,骇然又不解,“为什么?就因为在南曲抢了你的女人?”
陆九郎森寒一笑,拔出一把短刀抵住他的颈,“独山海之战,王子还记得这一刀?”
达枷的颈脉被刀锋所压,刺痛一瞬间触起记忆,不由愕恐交加,“是你!竟然是你!”
陆九郎目光如狼,戾气横溢,“你说我为谁而来?”
不等回答,黑刀猝然一划,怒血激然狂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