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娘子惊叹,“不是说冯公与朔方节度使有交情,陆大人也不给面子?”
老邢知她不懂其中的门道,少不得解释,“新官上任三把火,冯公手下的大批商队从天德城过,不作势敲一敲,哪会费心孝敬?有道是现官不如现管,朔方节度使地位高又怎样,远在灵武,能插手这些琐碎?”
胡娘子幸灾乐祸,“难怪说商不与官斗,冯公就算有泼天的富贵,也得低声下气来示好。”
老邢嘿然一笑,“等着瞧吧,今夜之后又是官绅一团和气,谁也不耽误谁发财。”
一别十余年,西棠阁还是以前的模样,楼苑丛立,高檐画梁,与石头的记忆差别不大。
当年他是个街头混子,视这里如天上仙窟,连大门也不敢近,今日大大方方的踏进来,却发觉桌椅陈旧,景致僵拙,摆件也俗气,远不如沙州的繁丽富贵,更不必提金壁流辉的长安了。
都说人生如梦,但石头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被奉为上宾,与城中的达官贵人并肩而坐。
此次宴客的声势极大,冯公遍邀了全城高官,现身的不是裴佑靖,而是一个形貌相近的男人,他身形略宽,带笑迎人,气质少了隽雅,多了商人的世俗圆滑。
陆九郎虽是初见,心底清楚,这才是裴家真正掌理经营之人,三爷裴兴治。
裴兴治明白陆九郎跟裴家有旧怨,但天德城是入中原的要道,总不能就此阻断。
他的姿态格外谦低,“陆大人英名远扬,朝野俱知,当年冯某不识英雄,有诸多得罪之处,实在愧煞。”
陆九郎似笑非笑,摩着酒盏不答话。
裴兴治长袖善舞,当然不会在意对方的冷待,又道,“如今要说大人有大量,请求恕过旧事,未免太没脸皮,冯某只求来日方长,大人给个机会,容我等有所弥补。”
他虽然来天德城不多,给官员的打点从来不断,登时有许多人随之附和起来。
魏宏哈哈的一谑,“说起来座中有谁不是两眼昏花,错把英杰当寻常,个个该罚,陆大人来了宴席就是给面子,多喝几杯才是赔罪。”
裴兴治顺势满饮一杯,气氛缓和起来,众人欢笑倒酒,轮番自罚为饮。
陆九郎宛如看戏,只是不言,众人察颜观色就知不妥,谈笑稀落下来。
梁容随之开口,“陆大人初来就任,有不快只管训斥,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假如政事或日常有所不满,我等愿为阁下分忧。”
陆九郎也不客气,慢条斯理的道,“梁大人所言不错,我的确有些不满。”
他一挑明,众人反而松了口气,好歹有个说法,不至于摸不着头脑。
陆九郎一召,堂外的士兵抬进两只沉重的箱子,裴兴治微微变了颜色。
兵士将箱盖掀起,宝光明耀而出,满盛的金银珠玉看得人怦然,席间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