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书里的内容含混不清,只道有人数次从人皇殿的监牢中逃脱,最终伏法云云。他因为好奇,还曾拿着这文书去问过不空。
不空随意地翻看了一眼,便十分笃定地对他说起了这文书背后的逸事。
他说,这文书中提到的实乃一位不世出的奇人。此人最开始只是因滥施异术、骗人钱财被抓入狱。但谁都没想到,他却从此慢慢解锁了新的爱好——逃狱。
初时还只是死性不改,逃跑之后故技重施,又被抓住,抓了又逃,逃了又犯,犯了又抓。到了后来,越狱之后也不犯事了,潇洒一阵,自觉地又跑去人皇殿报道,只为了看看人皇殿能搞出什么关他的新花样。
终于有一次,人皇殿的管事决定和他打个赌。赌这一回,如果他能在二十天内逃出监牢,到某个约定之处与那管事碰面,之后无论他再犯什么事,只要不伤人害命,人皇殿、镇异司、按察使都再不管他。而若是他逃不出,便乖乖地呆在监狱里,把他之前所有没呆够的年数都补足了。
此人能屡屡脱逃,自是才智颇高,而能以此为乐,更是个喜刺激好玩乐的,一听这赌约,当即应了,眼瞧着人皇殿的人在他的牢中画下重重符咒,又专设了三个人监视他。
过程如何不知,但没几天,他真的骗过了这三个人的眼睛,破解了符咒,逃了出去。又因为还未到约定之期,喜滋滋地在王都逛了几日。等到了约定时分,他准时与那管事碰面,要求他依言履约,却不料那管事微微一笑,反问他道:“你真的逃出来了?”
下一刻,他们周围的街市楼阁、来往行人、走卒贩夫尽皆消失,他面对的,仍是早已看惯了的三面石墙,背后有一个豁开的大洞——他只是从一间牢房,来到了另一间更大的牢房。
原来,人皇殿为了对付他,请出了一位早已隐逸的高人,布下幻术阵法,只为将他一着。他以为自己逃出了监牢,其实却陷入了更深的囹圄。
不过,不空又道,虽然这人输了赌约,但那位管事也并未真的逼他履行赌约,而是惜才心起,将他纳入麾下,成为了人皇殿的一员。
一番说下来,顾山青听得大受震撼,又有些将信将疑,只道会不会是不空把别处的奇闻轶事与文书里的搞混了。于是,又旁敲侧击地向张文典打听了打听,被他嗤之以鼻,这才初窥不空满嘴跑马车的行事作风。
镇异司的文书浩如烟海,这个小插曲很快被他忘到了脑后。直到此时。
刚刚出门时还没有这个文书。而那时大堂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但除了他们,后院的人也并不常从这里走。
这文书,到底是谁落下的?
还落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就仿佛在刻意提示什么一般。
提示……
顾山青手里举着文书,眼神却不知不觉地飘向了墙上的仕女图。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一定要是仕女?为何不是睡梦中的不空,乃至文影?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快地联想到“梦”这个关键词么?
但就算不是仕女,只是一幅寻常的春睡图,想来他们也能很快联想到蜃精上。
除非……
刹那间,顾山青周遭的一切尽皆破碎,光阴倒转,从云牧回来后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飞快地向后退去,而后,蓦然一止。
他独自一人立在旷野之中,身旁是一堆乱石,身前是一座古城——
顾山青猛然睁眼,正对上叶一望向他的眸光。
他们两人坐在起兮车中,竟是从未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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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人
叶一一马当先,钻出起兮车,顾山青紧随其后。
然而刚一下车,叶一就立住不动了。顾山青从她背后闪出,正要问她怎么了,一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也钉在了原地。
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恶臭。在他们目之所及之处,横七竖八,三三两两,到处都是人,倒在地上,或俯或卧,或仰或侧,毫无生息,甚至已然微微腐烂。有些人是整个商队一起来的,便连车带马摔作一堆,货物散落一地,也全都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