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血玉魔珠。
之所以说是“似乎”,定然是因为其中尚有不确定因素——血玉魔珠其上特殊而诡谲的纹理是让人相当难以忘怀的,这是一种古往今来都未曾有人见过的花纹,哪怕是让这世间最学识渊博的人来看,也难以道出其来龙去脉。但这个“血玉魔珠”上并没有这些纹理,而是光滑平整的一个表面,只有一些因长时间被魔气蛀蚀而留下的小凹陷和孔洞。这足以证明这并不是血玉魔珠。
一个修士体内,除了被外来植入的东西,还有什么是圆的?
澹台越脸色陡然一变——还有金丹,亦然!
这个黑衣人竟直接生生剖出了鸦非语的金丹,而不看不知道,一看方才发觉,鸦非语的金丹竟变得如此魔气四溢,就是修为最高深的魔修都没他这般狰狞,就好像他整个人都被浸泡在了魔气之中一般,被腌得入味了,就有了这副可怕的样子。
黑衣人不怀好意地勾了唇角,似是打量,也有几分嘲弄意味:“这就是正道第一人,天雪仙尊的金丹?看起来可不怎么干净啊……”
一扯唇角,冷笑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嘴里声声说着讨伐魔修,到头来自己却先与魔族勾结,如此肮脏的金丹,你还想装清高到什么时候?你不会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染纤尘吧,鸦非语?”
他猛然将手抽回,没了这一支撑,鸦非语便双腿无力地倒了下去。金丹被强行剖出,他顿时感到原先充沛在体内的灵力顿时涣散了开来,就像找不见主心骨了似的,又乱又散。鸦非语捂住腹部上那狰狞可怖的血窟窿,撑着身子有气无力地喘息,剧痛让他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魔气从伤口处钻入,张狂又肆意地紧贴着脆弱的血肉,好像要为他疗伤似的,却偏偏带来的是更巨大的痛苦。鸦非语脸色发白,眼前陡然黑沉下去。
就像忽然坠入了一片无底深渊般,鸦非语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闭了眼一样,但他清楚地确信,自己是睁着双眼的,只是眼前的黑暗过于纯粹,才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身形颀长瘦弱,白衣染血,墨发飘扬,一双银色的眼眸无机质地透着股漠然的冰冷,鸦非语与那双寓意深沉的眼眸对上视线,一时间心头一颤,当他与那双银色的眼睛对视的时候,他看见了其中的冷意与肃杀之感。
这是……前世的他吗?
为什么偏偏在此刻,又碰见了?
他有些恍惚失神,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如同幻影的人,后者也同步伸出了手,鸦非语一愣,对方也流露出一样怔愣的神情。
等等……这不是前世的自己……
鸦非语闭了闭眼,再睁开,避无可避地与另一个“自己”对上了视线。
这并非前世的自己,而是现世的他。
严格来说,就像这一片黑暗之中浮现了一面镜子,将他如今的模样清晰倒映了出来。
这般狼狈不堪的人,不是前世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而是今生的天雪仙尊。
鸦非语蓦地一顿。
正在此时,另一个“鸦非语”好似突然有了意识般地动了起来,那双银色的眼眸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鸦非语心头微微一紧,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某种不安与恐慌的情绪,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好似是没来由的。他想后退,可仅仅是那么几个零碎的步子也觉得艰难,好像脚上绑了几个千斤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鸦非语”靠过来,用那染血的手抚上自己的侧脸,铁锈味近在咫尺,浓重得叫人几欲作呕。鸦非语眼底明晃晃排斥,正在此时,他听见了一声淡然的低笑。
“你为什么排斥我,为什么恐惧我?”另一个“鸦非语”说着,唇边似乎带着一种近似嘲讽的笑意,他指尖抚上了鸦非语的眼尾,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抹过鲜明的锈红色,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明明也是和我一样的卑劣之人,为什么要害怕我呢?”
“你和我本为一体,你在排斥什么?”
鸦非语只觉面上被他拂过的部分似乎都燃起一股可怕的灼烧感,仿佛要将他的肌肤烫融烫化,流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疼,很疼。“鸦非语”见他这副模样,凉凉地笑了声,从身后将他全然拥住,紧贴在他耳侧,压低了声音,好似鬼魅低语般:“你打心里恶心我,但你逃不掉。”
下一秒,刺骨的凉意从周身袭来,鸦非语只觉一股浓烈的晕眩感袭击着他的脑海,让他双腿发软,双膝一卸力,噗通一声跪倒下去。
……
澹台越扶住鸦非语,后者呼吸相当微弱,连带着胸膛起伏也小得几乎看不见,他以灵力为他驱散周围攻击性过于强烈的魔气,又想方设法替他疗伤,但这终归是徒劳无功,鸦非语身上的魔气太过浓烈了,几乎无孔不入,灵力进入其中很快就会被魔气吞并,这并不能让鸦非语好受,反而只会让他的伤口看起来更为狰狞,边缘已经隐隐泛起了淡淡的黑色。
“这颗金丹倒是很适合拿来炼化成合格的魔丹。”黑衣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他轻蔑地掠过地上二人,仿佛他们并不能被自己放在眼里一般,正欲开口让巨兽杀死他们,就在下一秒,一道极为凛冽的剑光却穿过了他的肩膀,猝不及防。
“——?!”
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瞪大双眼,隐含怒意地瞥过去,只见那原先昏迷不醒的鸦非语不知何时突然醒了过来,银色的眼底透着嗜血的血红,这一刻,竟好似有无数冤魂从地底爬出,攀上他颈间,想要将他掐死一样。这种感觉无不叫人恐慌,就算是此前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的黑衣人,此刻也难得流露出几分惊慌失措。鸦非语为什么会突然打破了他的禁锢?他明明利用魔气封锁了鸦非语的神识,不说能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但起码鸦非语也得昏迷上好长一段时间,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就冲破了自己的禁制?就算对方是修真界第一人,这也并不合理!
“你在想什么?”一道阴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黑衣人回神,正对那如寒冰的眸,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此刻定然是千疮百孔的,他被那双极冷漠的眸子震慑得呆愣原地,只听见鸦非语冷声说:“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你的计划这么完美,却偏偏出现了误差?”
他咧嘴一笑,却无不叫人心底发寒,这样笑起来的鸦非语,疯癫得仿佛不是他本人。
“你眼前站着的,可是曾经掀起整个修真界腥风血雨的大魔头啊。”他紧贴在黑衣人耳侧,语气暧昧又轻佻,好像猫儿在戏弄猎物般,“你不会以为,就凭你也想困住我吧?”
“若论这方面的了解,你可还得尊称本座一声祖宗。”
下一瞬,一道裹挟着深蓝光芒的魔气降下,如利刃一般劈落,黑衣人只见那浓烈的杀意,随即是颈间传来的,如若撕裂一般的剧痛。鲜血飞溅,他则如断线木偶一般,从巨兽身上掉了下去,落入了裂隙的深处。
鸦非语并不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他敛了笑意,望向那畸形的巨兽。那庞大得堪比一座巨山的怪物此时因恐惧而发出近似示弱的呜咽,锋利的兽瞳也不再以猎手的姿态看人,鸦非语对这个怪物的识时务感到相当满意,他轻轻颔首,虽然笑着,说话的语气却冷酷无情:“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巨兽似乎不是很愿意,小小抗拒了一下,发出一声嘤咛:“呜呜……”
鸦非语眸光渐冷:“你想体验一把魂飞魄散的感觉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巨兽彻底被震住,这下连点动静都不敢发出了,可怜兮兮地嘤了一下,只见一道金光掠过,巨兽顿时化作无数个颜色各异的光点,落入鸦非语掌心,又被鸦非语以魔气笼罩起来,收纳进识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