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子筹谋着替于少保平反,除了要上书走顶层路线之外,也得摸一摸民间的舆论。所以吴承恩闲暇时都要到酒馆茶楼逛一逄,揣着几两银子打听打听各处的移官野史,如今大致也有了点见解,起身抽出一张白纸,向世子回报:
“民间的舆论,对于少保甚为同情。虽然不好公然与朝廷叫板,但私下里总寄托于阴司鬼神,因果报应之说,企盼着上天有眼,能于冥冥中庇佑忠良,惩戒奸恶;也流传了不少阴司报应的话本。只是一一只是这些话本难免粗糙,不堪入目…“
说实话,几册话本无关紧要,世子也就是问两句了解情况而已。但听到“不堪入目“四个字,在座的几人却全拿起了头来,颇为惊愕的看着射阳山人。
“不堪入目“?
射阳山人可是编写过《凡人修仙》的,能让他都觉得不堪入目,那到底得有多不堪入目啊?!
面对三人诧异之至的目光,吴承恩本能的感受到了局促。他忍耐片刻,只能硬着头皮小声交代:
“小生看到的话本中,便有一本唤做《保忠全传》的演义,说是于少保转世为一位极聪明俊秀的才子,而前世陷害的徐有贞、石亨等则转世为九名男女,对于少保转世的才子一见倾心,甘愿为他鞍前马后,痴心不改,以做赎罪…“
穆祺:…
张太岩:。
归震川…
即使再见多识广,他们也本能的感受到了独属于文字的那种强烈震撼。“人生识字忧患始“,在某几个瞬间,人总会痛恨自己知道得太多想得也太多,以至于在心中河出了标些恐怡之至的想象一一
大概是在现代遮受过的捶打实在太多,大脑已经被逆天的同人折磨得肉质q弹,
世子居然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一一只不过他关注的点有点奇怪:
“等等,九名「男女?“
一一如果是要对才子一见倾心的话,怎么还会有「男女“的事呢?
他几乎以为吴承恩是一时口滑说错了。但吴承恩默默无言,只是叹息着点了点
…好吧,穆祺的小脑菱缩了。
人类的性-癖是自由的,但这显然也太自由了,自由得大家无话可说,只能瞳着眼睛呆。而吴承恩放完这个大雷之后,却莫名感觉到了久违的舒畅,仿佛被那什么演义伤害了许久的一股郁间,已经随着这寥寥数句的陈述倾吐出来,尽数转移到了他人的身上。
精神伤害不会消失,但总可以转移,这大概就是分享雷文的原始动力。
不过,出于某种同僚的良心,射阳山人还是抑制住了自己那点跃跃欲试的欲望,没
有把最大的雷点吐露出来一一那本演义的作者大概是真对于少保抱有着强烈的好感,所以一口气给他搭配了九段姻缘后还嫌不足,在序言中哦哦叨叨的说什么姻缘本该“十全十美“,只不过“九乃道之极数“,所以才特意空缺了一个,愚必看官必能意云云…
曹吉祥石亨徐有贞都被作者性转后拉来配姻缘了,你还唠唠叨叨说缺了一个,
到底缺了哪一个呢?
想嫁叫门天子就直接说嘛!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横竖作者的性癖已经是变态得叫人无言以对了,就算再变态一点,旁人又能说什么?!
在了解了《保忠全传》这样神奇奥妙出人意表的演义之后,世子预定的计划也受到了莫大的干扰。他原本是要打算着仿效《三国演义》的旧例,要请吴承恩出手写一本夺人耳目的《于少保演义》,在民间好好的刷一波舆论一一相父大名垂宇宙,固然是行为世范天下莫不景仰,又何尝没有《三国演义》的一点功劳呢?效法前贤,也是应有之意。
但直到现在,穆祺才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一一他自以为自己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拿出来一点新思路都能把古人迷得死去活来万人空巷,必定能创作出匪夷所思名噪一时的作品来。但直到现在,《保忠全传》横空出世,重重给了他一耳光:
你还不一定有古人玩得变态呢!
说到底还是思想不够解放,精神太过内耗。在残酷而可怕的市场竞争中,还真不一定能越这本玄之又玄的《保忠全传》,所以什么同人作品影响舆论的心思,暂时也只有停歇了。
在宫中谒见过一次皇帝之后,穆国公世子开始查询档案搜罗人手,开始预备着办宗藩改革的大事了。虽然飞玄真君口谕,这项改革是由裕王揽总。但人家堂堂监国,如今又俨然是隐形的储君,当然不会沾这种得罪亲娜的破事,所以一切大事实际还是由世子和闫阁考拍板。当然,闫阈考这种官场考油条也不想碰这个要命的差使,
所以照例又用出了留中不的本事。文件送过来不批也不退,长此以往自然能拖得不了了之。
但世子很快就给闫阁考上了一课。当然,他倒也没癫狂到直接打上阁者府,却指示内阁中书们印了一大批的什么《闫阎考谈话纪要》,声称是闫闻考与自己对谈时提及到的宗藩改革要点,以皇帝口谕的「宗藜改革小组“之名义,要印给六部统一学习。这本小册子被送上闫府之后,原本告病请假的闫分宜立刻像火燎了屁股一样的窜了起来,什么感冒热全都不治而愈,当天就跑到内阁来当值来了。
所以还是环境最能锻炼人,你看闫闻者现在多么的龙精虎猛!
经过几日的撕扯后(主要是世子卖力愚往前走,而闫阎考拼命在后面拉),刚成立的宗藩小组确定了初步的方略,打算先将京城中难缠的御史言官们派到地方审查宗藩的不法情事,把宗室中最为飞扬跋扈跳脱无忌的刺头打下去一批,然后再搜集罪证制造舆论,顺便挑动底层宗室准备斗蛐蛐一一世子已经承诺了,可以在三个月内拿出量产的密盒技术,连他自己都无法破译的密盒技术;那么,对于宗室的总攻,就将在三个月之后展开。
当然,政治上的事情从来不是朝廷一篇上谕就能办成的。在禁苑一场大火之后,宗藩改革的确已经成为上下的共识,但改革能改到什么地步,仍然有大量的回旋余地。这一次派言官及御史下地方查访,就是决定改革力度的重要一招一一如果御们薄意包庇,有心减轻宗藜的罪行,那朝廷手中的罪证不足,改革师出无名,力度难免就要大大的削弱,决策与执行的微妙,就在这里。
在这种回旋余地的争夺中,闫分宜之流的考官僚是天生占有巨大优势的。闫党毕竟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即使再被打压摧折,人脉和储备也绝不是数月之间青云直上的穆国公世子可以比拟。闫阁考都不需要特意的做什么,只要在御史的人选中安排上为官多年棱角已经磨平的考油条,就能顺顺利利将这个稀泥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