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最后,李清赏并未拿出任银两何偿之,而是以贼头本该徒三年的大狱,抵消了那些赔偿款:
然也,调戏女子意欲不轨,依律要流放,贼头未遂且伤了只眼睛,折了流放和徒三年。
这件事里,贼头也极其纳闷,他在这片地方盘踞四五年,三不五时送孝敬到本地衙门,保得他们团伙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历来只要不闹出人命,公门对他所作所为,便选择睁一眼闭一眼,这回不知为何,衙门竟不顾往日情分,对他又打又罚。
出大狱后,贼头立马清点人马召集旧部,想去打听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却无论如何召集不起昔日旧部。
大家仿佛一夜之间全都改邪归正了,他只好自己亲自打听,最后竟然打听到石门学堂。
象舞二年时,石门公建学庠因经营不善,原地解散了,本地孩子分至别处念书,普遍距离远,风吹雨打甚辛苦,时隔三年之久,未料到石门再有学堂。
新学堂虽为私建,却听说,学堂收纳的学生里,以贫苦人家孩子居多。
贼头的女兄每每回娘家来探望他时,亦是对石门学堂赞不绝口,贼头心里,放不过被捣毁帮派,以及自己瞎只眼的仇,也不相信。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汴京城里,为富者会有真的仁善意,故他特于这日,借接外甥女下学之机会,亲自来石门学堂探虚实。
这是个仲秋傍晚,他接外甥女到迟了,乌金已彻底落入西山后,暮风起,有点凉。
他走进学堂大门,看见院子像染坊里五颜六色的大染缸,又橙又紫的天色。笼罩在学堂西边两排房屋上,漂亮得与贫穷破败的石门格格不入。
学堂里屋舍不少,他不知外甥女在何处等他,沿路往里一排排找过去,寻至第三排教舍,甫转过来,他便看见了他要找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站在第三间教舍门口,着青衣布履,常见的教书夫子打扮,膊下夹着厚厚一卷居学,另只手里拿着块糕点在吃,边指导个高个子女子修坏掉的书桌。
“似乎还得再削薄些,才能扣进去。”她提醒。
高个女子按照她建议,拿着桌子腿比划了几下,又捡起地上的斧头,边解释道:“削薄容易再脱落,你躲开些,直接给它砸进去。”
李清赏依言后退两步,边看柴睢修桌子腿,边继续去吃点心时,忽察觉不远处有人,看见是那日的贼头,她不轻不重地“啊!”出声,唤了句:“柴睢。”
“啊?”举起斧正准备把新桌腿砸进凹槽的高个女子,停住手里动作,先看向她,旋即顺着李清赏目光,往相反方向扭头。
“是你,”柴睢放下准备砸落的斧头,言简意赅问:“有事?”
贼头微微愣住,说实话,他自幼混迹坊市间,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却被柴睢清澈平静而毫无威胁力的眼神,结结实实吓得愣怔,后背打过丝丝惧怕。
柴睢除去个头稍显高挑,一张平静的脸看起来对别人产生不了丝毫威胁,然莫名让人觉到恐惧。
贼头被不知该如何是好,转身跑走。
“他莫非是来找我?”李清赏站在柴睢旁边,初见贼头时的意外错愕已消失殆尽,顽笑道:“医药金已赔给他了,衙门作证,半文不少的。”
“别担心,我处理就好。”柴睢掂掂手中斧头,一只脚踩到桌面侧棱上,继续卖力修桌腿。
当新桌腿的榫头,被砸进去些许,柴睢停下动作,道:“屋里那小丫头,也不见家里来接,许她娘又在忙生计,过会儿你先回家,我把她送回去。”
屋里那个等着娘亲来接的小丫头,正是贼头的亲外甥女,在李清赏的小陶猪被砸碎那日,柴睢便命人把贼头的祖宗三代,查了个清楚,叫李清赏遇见那些破事,柴睢已然煞是懊恼自责,若后续还有意外,太上直接到北山后山种地得了。
至于李清赏,逃亡上京的经历,让她敏锐捕捉出柴睢这几句话,似乎哪里有异样,但她没琢磨透,于是把手里点心咬掉半块,感觉过甜些,顺手把剩下的半块,塞进了柴睢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