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不是说了,没有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姜涟的膝盖有所好转,只是站着已经没有痛感。
银月怕她吃力,特意搬来圈椅来让她坐下,“您昨儿夜里就没有吃东西,奴婢去备些吃食来,您先垫垫。”
她却说不急,“晚会儿再去,正好等王爷起了再一并用。”
两人正说着,内室传来裴瞬叫“来人”的声音,伺候他的活儿往常都是姜涟来,现在她腿上不方便,实在做不了,只能让承安进去。
收拾完用早食,她兴致缺缺,捧着碗果子粥,半晌才咽下去三四勺。
裴瞬瞧出她没有用食的心思,草草吃完几口便让人撤下去,又叫承安去把李申武带过来。
想了一夜,突然就要见到人,姜涟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愈接近真相,愈觉得忐忑,只能狠狠灌下盏凉茶压制。
不多一会儿,李申武就被承安带来,他的脸色比初来王府那日更差,眼窝处青黑一片,连带着眼角都是低垂的,原本干净的下巴冒出胡须,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姜涟从不曾见过他,但他的模样与她想象中不同,她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迟疑着叫了声“李侍卫”。
李申武抬起头,将她细细端量,开口的声音格外粗涩:“你是姜家那个姑娘?当年你能从姜府逃出来,实在是我们失责。”
那夜实在是太过混乱,姜家几乎是血流成河,死的人太多,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底下人找到了她自裁的母亲,却忽略了她母亲身上的木箱,后来装着她的木箱随同姜家的财物一起运送出府,让她逃过一劫。
再提起当年逃命一事,姜涟仍是心有余悸,双手不自觉地轻颤,依旧强撑着笑容,“大概是老天不忍我们姜家蒙受冤屈,特意留下我,还给了我今日坐在李侍卫跟前的机会,好听一听当年的真相。”
李申武嘲弄地轻哼,“不知道姜姑娘想知道什么真相?是你姜家为什么被抄斩?还是你父亲的罪责?”
“你说呢?”姜涟的手指牢牢抓住扶手,尽力使自己从容不迫。
李申武没有回应,调转目光望了望坐于一侧的裴瞬,带着最后的乞求,“王爷,真相一旦说出来,必然会伤及先帝的威名,先帝可是您的亲舅父,您当真要如此?”
裴瞬乜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支起手臂撑住脸,悠悠反问:“他的威名,与我何干?”
李申武一愣,那双浑浊的眼睛中,漫起不甘、委屈、以及怨恨,下一刻,滚烫的泪水霎时涌出,爬满整张脸,他近乎崩溃地以头抢地,声嘶力竭地呼喊:“先帝,臣不忠。”
他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甚至不惜假死,也要守住的秘密,今日竟要暴露,如果真相大白,那他两载的坚持算是什么?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今日之举,又如何对得起先帝?
若是平时,姜涟或许会为他的忠义心生敬重,可此事涉及到她父亲,涉及到姜家枉死之人,她半分也动摇不得,冷漠追问:“李侍卫,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值得你压上权势性命?”
“真相……”李申武抬手抹一把脸,“先帝虽捏造了你父亲的罪名,但你父亲自己冥顽不化,合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父亲如何,你不配评说。”姜涟抬手重重拍在桌上,双颊气得通红,她父亲的下场怎么也不该是背着坑害百姓的罪名尸骨无存。
李申武不为所动,“当年染了瘟疫的流民往京城逃难,先帝派你父亲去劝离,你父亲竟想将他们暂时安置下来,先帝自然是不允,但你父亲擅作主张,留他们在京城郊外,又请郎中前去医治,医治数日未见好转,反而有流民相继去世,先帝唯恐瘟疫伤到京城根本,暗中命人将剩下的流民全部处死,再以一把大火毁尸灭迹,却偏偏被你父亲撞到。他身为臣子,不遵皇命,痛斥先帝视百姓如草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