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他依然感受到她的冰冷,她不肯再给他机会,不肯再与他重头再来,但是一切究其根本,其实是他自己亲手斩断了她对他的情意。
姜涟不再说话,从里到外都筑上一层对抗他的躯壳,且这种对抗是柔和的、淡漠的,原比大吵大闹更让人绝望。
裴瞬受不得这样的平静,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触不可及,只能自我欺骗式地撑起身子远离她。
刚做下的决定经过这一遭,已然被他抛却,他掀起帷裳叫承安,嘱咐道:“歇下来,想法子为王妃医治,待她恢复些再动身。”
“王爷,万万不可……”
承安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抬手止住,“不必再说了,本王自有定夺,谁若有异议,尽可以立即离去,本王绝无二话。”
一行人转而往城内赶,幸而此处离娄州不远,只行三十里便进了城,为防惹人耳目,仅带承安和三四亲信,余下人皆在城郊候命,再三询问,又寻到一医馆暂且安身。
承安与亲信们等在医馆外,眼神交流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进不远处的深巷中。
昏天黑地,街道两边的灯笼随风拉扯,散出的光漫进巷内,呈现出两道细长的光影,承安垂首躲在阴影处,黑暗越过他的头顶,与之融为一体。
好半晌后,他微微仰起头来,从昏黑中挣脱出来,半明半昧的面容显得诡谲多变,突然出声道:“必须尽快动手,不能因为任何一人,耽搁王爷大业。”
随后便立即有人回应:“道理自然都懂,只是该如何动手?若是被王爷发现……”
“下毒。”承安略微停顿,声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平静,“由我动手,若来日东窗事发,只管让王爷治我的罪,你们莫要开口就是。”
其他人还有些犹豫,“我等倒不是怕受责罚,只是王爷视她如珍宝,如果她真要一命呜呼,难免王爷伤心绝望,再同咱们生出隔阂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承安摇了摇头,“王爷并非意气用事之人,他自然会明白咱们的用意,就算最后要责罚,牺牲你我的性命,斩断王爷的软肋,成就王爷的大业,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只是可怜姜姑娘……”众人羞愧低头,为着他们的伟业,率先牺牲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着实是令人无地自容。
承安咬了咬唇,复又隐进黑暗中,“我只会给她用奈花花根,造成已死的假象,若她最后能扛过去,便是她的造化。”
他这话不过是为安慰自己,心里最为清楚姜涟几乎是病入膏肓,如何得抗得过去,但如今箭在弦上,旁的皆顾不上了。
既然下定决心,当夜便立即施行,一寸碾碎的奈花花根被加入到呈给姜涟的汤药之中。
她刚被施了针,昏昏沉沉的神色稍见清明,望见眼前的粗布帘帐,身下的架子床,只当是身在梦中,还欲再闭上眼沉睡。
帘帐猛地被拉开,是端着药碗的裴瞬,突见她醒来,还有些错愕,“醒了?”
姜涟掀起眼皮望他一眼,他扬了扬手中的药碗,“适才郎中说你过会儿就醒,没承想这么快,药还没凉透,得再等等。”
他的语气透着柔情,似是裹了蜜般粘稠。
她犹有些不可置信,再张望周遭陌生的一切,确定这并非赶往悬北关的路上,强撑着气力询问:“不去悬北关了?”
他搅弄汤药的手顿了顿,并不回应她的话,舀起勺汤药吹了吹,递到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