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昭仪便垂下眼去,她的声音与珠链相撞的声音重合,倒愈发显得空灵起来。静昭仪恍然间竟以为袅袅炉烟是她的屏障,将二人的世界分隔开来。
她总是抓不住何为真实。
但祁空显然没有什么判断人类发热的经验,就像她不会照顾人、不懂人情世故一样。静昭仪总是在这些时候发现她们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实则很远,她好像终其一生都无法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更是妄想。
宋晚不由得将她与千年后的祁空进行对比——这或许是无意义的行为,就像人初生时倒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千年过去总该又些经验之谈,能够用以在人道更好地伪装。
她所在的时代,或许是为着她们的初见便离不开怪力乱神之事,是以祁空在最初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特殊。
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坦诚。
但身上染些烟火气总是好的。
额上的温度有些凉,祁空的体温似乎是捂不热的,从来都带着凉意。
总能让她在这一瞬间的冰凉中清醒不少。
她情难自禁往后躲:“没有……是你手太冰了。”
“……是么。”祁空也意识到这样的身体接触在人道并不太妥,不太自然地收回了手。
这好像只是一句很常见的话,手温低并不是稀奇事。但静昭仪无端害怕祁空从中听出什么,她好像在害怕失去祁空,总是在患得患失。
这样并不好。
她在短暂的人生十多年中已经明白所有事物最终都会离开,命运如同漂浮的尘埃,在三千世界中只是满天神佛不会顾及到的一粒尘沙,毫无特殊性可言。
那天究竟是如何结束的,静昭仪已经记不清了。她像是有意略过这一片段,是以宋晚也没能从梦境中窥之全貌。又或许最过逾矩的行为也仅限于此,在外人闯入此处时幻境骤然打破,捧在手中的茶杯也已冰冷,就好像从未有人停留于此。
“主子怎么进屋了,”棠鹃已经将煎好的药端了回来,在院子里没看见静昭仪,转眼却见她坐在屋内的茶桌边,“可是冷了?奴婢将炭火生起来吧。”
“我们的碳不多了,”棠鹃用火钳拨着木炭,“奴婢想想办法,让外面的人再带些回来。”
其实不过秋日,哪里有多少人会生炭火呢?静昭仪自知已经成为拖累,皇宫遥远,实在没人会顾及冷宫的处境。她只当是今年的冬日怕会格外难熬,但日子总得一天天地过。
“主子泡了茶?”正当她出神时,却听棠鹃提醒道,“主子喝着药呢,现下不宜饮茶。”
静昭仪方从茶壶里尚带余温的茶水中品出一丝真实感来。的确是有人来这里泡了一壶茶,这大抵并非自己的臆想。
心跳又隐秘地快起来,在她的魂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碎了,却被她起身步摇相撞的声音掩盖住。
棠鹃瞥了眼她头上的发饰,心中暗自惊讶,却识趣地没说话。
又过了两日,棠鹃从外边回来,带来一封信。
她交了信与静昭仪,静昭仪却想不出何人还会与自己通信。
上边儿的火漆印还完整,字迹苍劲有力,静昭仪坐在火边出神,连将信封捏皱了也没发现。
“主子?”棠鹃奇怪地喊了一声。
静昭仪一惊,微微定下心神:“那送信人长什么样?”
棠鹃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她的反应,疑惑道:“鸿雁飞过,奴婢在槐树下捡到的。”
静昭仪咬了下唇,竟不敢打开。
棠鹃见她心神不宁,不欲打扰,便寻个由头退下了。静昭仪在信封上摩挲一会儿,才拆开信。
至少证明多日的相处不是自己的幻想,否则怎么也不该牵连棠鹃才是。
静昭仪最终也没有拆开那封信,天色渐暗,她将信收了起来,似乎不想让它沾染苦涩的药味。
她们相处的时日越发短暂。祁空行踪不定,她不清楚每一次告别是否都是最终宣判,但却不敢流露出半分眷恋来。对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件,她总是提不起兴趣,也不敢奢望。
除了偶尔,也或许可以破例一次。